林宏的惨败与重伤,如同一盆冰水浇在沸腾的演武场上,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压抑和复杂的氛围。
裁判和几名林家管事慌忙上台,将疼得几欲昏厥、惨嚎不止的林宏抬了下去,紧急送往医馆救治。林振山也顾不得场合,铁青着脸跟了下去,临走前那怨毒无比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剜了林玄一眼,其中的杀意几乎不加掩饰。
然而林玄对此恍若未觉,只是平静地走到休息区,找了张椅子坐下,闭目调息,恢复着方才战斗中消耗的些许玄气(主要是最后击溃林宏那一掌消耗稍大)。他的表现,落在众人眼中,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和冷酷无情。
“此子,心性如此坚忍狠辣,非是善茬啊。”观礼台上,柳家那位管事捻着胡须,低声叹道。
王家长老亦是微微颔首:“恩怨分明,杀伐果断。若不能为友,则需尽早……”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紫霄剑宗的冷峻男子,目光在林玄身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了,甚至隐隐有了一丝审视和考较的意味。他身旁的少年更是兴奋地嘀咕:“师兄,这林玄好厉害!刚才那一掌,时机、角度、力道都妙到毫巅,直接废了林宏的发力根基,还顺势冲散了他体内那虚浮的药力,漂亮!”
冷峻男子瞥了少年一眼,淡淡道:“莫要被表象所惑。此子所修功法颇为奇特,其内息(玄气)精纯凝练远超同阶,且隐含一股……炽热锋锐之意,与寻常武者真气迥异。那指法、掌法,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极高明的发力技巧和对力量的理解。绝非寻常家族所能培养。”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向林玄的目光更加好奇。
林玄的强势崛起和林宏的凄惨落败,彻底搅动了林家内部的格局和各方势力的心思。但大比仍在继续,短暂的骚动后,众人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擂台上。
第六场,林峰对林雪。
这场比赛的胜负,将决定谁以小组第二的身份进入四强,并与林玄争夺决赛权(林峰若胜,则林玄半决赛对林雪;林峰若负,则林玄半决赛对林峰)。
林雪显然知道此战的重要性,面对实力强大的林峰,她毫无保留,一上来就施展出“寒梅剑法”的最强奥义,剑光如雪,寒气四溢,试图以极致的速度和精妙的剑招寻找胜机。
然而,淬体七重与六重巅峰的差距,不仅仅是力量,更是全方位的压制。林峰甚至没有动用兵器,仅凭一双肉掌,便将林雪那凌厉的剑光尽数封挡、震散。他的掌法沉稳厚重,如同山岳,任凭林雪剑招如何变幻,始终无法撼动其分毫。
交手二十余招后,林峰抓住林雪一个回气间隙,一掌拍出,掌风呼啸,直接将林雪震得长剑脱手,踉跄后退。
“我认输。”林雪倒也干脆,知道差距悬殊,不再纠缠。
“承让。”林峰收掌,气息依旧平稳。
至此,循环赛全部结束。
四强最终排名:林峰三战全胜,小组第一;林玄三战全胜,小组第二(因交手记录,林玄曾击败林雪);林雪两胜一负,小组第三;另一位名叫林山的旁系子弟(淬体六重后期)一胜两负,凭借小分惊险晋级第四。
半决赛对阵:林峰对阵林山,林玄对阵林雪。
决赛将在两场半决赛的胜者之间进行。
赛事方宣布,半决赛和决赛将于明日举行,给予选手们充足的休息和准备时间。
大比首日,在无数震撼、议论和复杂的情绪中落下帷幕。林玄这个名字,伴随着他强势击败林宏、挺进四强的战绩,彻底响彻青阳城,成为了所有人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林玄并未立刻回客栈,而是先去了一趟韩墨的小院。韩墨已经从各种渠道听说了今日大比的盛况(尤其是林玄的惊人表现),见到林玄,又是激动又是感慨。
“小哥……不,玄少爷!您今日真是……大展神威啊!”韩墨搓着手,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敬仰之情,“老朽听说,您不仅轻松晋级,还把那个林宏……嘿嘿,真是大快人心!”
林玄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的吹捧:“韩老,我今日来,是想问问,这几日可有什么特别的消息?关于林家的,或者……其他方面的?”
韩墨神色一正,压低声音道:“玄少爷,您不问,老朽也正要跟您说。林宏被您重伤之后,林振山那边动静很大。他先是亲自去了医馆,据说还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但林宏那条胳膊……怕是废了,以后就算能接上,也最多恢复三四成力气,算是半残了。”
林玄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他那一掌本就存了废掉林宏的心思,下手自然狠辣。
“还有,”韩墨声音更低,“老朽打听到,林振山从医馆回去后,在书房里大发雷霆,砸了不少东西。后来,他偷偷派了心腹,去城南‘黑市’那边……似乎是想找什么人,或者买什么东西。老朽猜测,恐怕与明日的大比有关,是针对玄少爷您的!”
“黑市?”林玄眼神微冷。青阳城的黑市,他也略有耳闻,那里龙蛇混杂,只要有钱,几乎什么都能买到,包括一些违禁的药物、毒物、乃至……请动某些见不得光的亡命之徒。
林振山这是眼见儿子被废,自己又无法在明面上报复(至少在大比期间不行),便想动用盘外招了?
“知道了,多谢韩老。”林玄道,“另外,关于那半块铁片,或者其他类似气息的物件,可有什么新发现?”
韩墨有些惭愧地摇头:“暂时还没有。老朽发动了几个老朋友在坊市和城外留意,但这类东西本就稀少罕见,一时半会儿难有消息。不过老朽听说,紫霄剑宗的人来青阳城,似乎也与寻找某样东西有关,不知道是不是……”
紫霄剑宗?林玄心中一动。难道他们也感应到了铁片的气息?或者是为了别的?看来,这青阳城的水,比他预想的还要浑。
“继续留意吧。”林玄没有多说,又交代了韩墨几句关于后续治疗其孙阴煞的注意事项(这几日他抽空又去治疗了一次,效果不错),便起身告辞。
回到客栈,已是亥时(晚上九点到十一点)。
客栈大堂依旧有不少人在高谈阔论,话题自然离不开今日大比和林玄。见到林玄回来,议论声顿时小了许多,许多目光偷偷打量着他,眼神复杂。
林玄无视这些目光,径直上楼。
就在他走到自己房间所在的廊道时,脚步微微一顿。
廊道尽头,靠近窗户的阴影处,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身形有些熟悉。
“林阳?”林玄眉头微挑。对方似乎刻意在等他。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果然是林阳。他右手的绷带还未拆除,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阴森,眼神更是充满了怨毒、不甘,以及一丝……疯狂?
“林玄,你果然回来了。”林阳声音嘶哑,带着一股压抑的恨意。
“有事?”林玄停下脚步,语气平淡。
“我来,是想告诉你,”林阳向前走了几步,逼近林玄,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别以为你赢了林宏那个蠢货,就真的能一飞冲天了。明天,你最好乖乖认输,否则……”
“否则如何?”林玄打断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讥诮。
“否则,你会死得很惨。”林阳眼中凶光闪烁,“我爹已经安排了人,就在黑市。只要我一声令下,今晚,或者明天大比之后,你和你那相好的老乞丐(指韩墨),都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相信我,我们能做到,而且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赤裸裸的威胁!而且,连韩墨都牵连进来了。
林玄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刀。一股无形的寒意,悄然弥漫开来,让廊道内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度。
“你在威胁我?”林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是又如何?”林阳被林玄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但想到父亲的安排,胆气又壮了起来,狞笑道,“林玄,我承认你有点本事,走了狗屎运。但你要清楚,在这个世界上,个人的力量再强,也强不过权势,强不过整个家族!你得罪了我爹,得罪了我们这一脉,注定没有好下场!识相的,明天主动弃权,然后滚出青阳城,或许还能留条狗命!”
“呵呵。”林玄忽然笑了,笑声很冷,“林阳,你知道吗?你比你那个蠢货哥哥,更蠢。”
“你!”林阳大怒。
“你以为,抬出林振山,抬出家族,就能吓住我?”林玄上前一步,明明没有散发什么强大的气势,却让林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我既然敢回来,敢参加大比,敢废了林宏,就不怕你们所谓的权势和报复。”
“至于你爹安排的黑市之人……”林玄顿了顿,眼中寒光更盛,“你最好祈祷他们别来惹我。否则,我不介意让他们,还有你们父子,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他的语气平静,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冷酷,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事实。
林阳被他这番话和眼神震慑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感觉,眼前这个曾经被自己随意欺凌的“废物”,变得无比陌生和可怕,仿佛一头随时可能噬人的凶兽。
“滚。”林玄吐出一个字,不再看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林阳站在原地,脸色变幻不定,最终狠狠地啐了一口,留下一句“你会后悔的!”便匆匆离开了客栈廊道,背影显得有些仓惶。
林玄回到房间,关好门,启动阵法。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青阳城的夜色,眼神深邃。
林阳的威胁,他并未放在心上。黑市的人?不过是些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只要他有所防备,不足为虑。林振山的权势?在林家内部或许还有些分量,但对他这个“光脚不怕穿鞋”、且即将在大比上彻底证明自己价值的人来说,束缚力有限。
真正让他有些在意的,是林阳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林振山可能动用更极端手段的决心。还有……紫霄剑宗的目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玄低声自语,“当务之急,是明日的大比。林峰……淬体七重,是个不错的对手,正好可以验证我现在的极限。”
他回到床边,盘膝坐下,开始为明日的战斗做最后的准备。
他没有继续修炼提升修为(短时间内也难以突破),而是将心神沉入识海,沟通道墟火星,同时回忆着那惊鸿一瞥的剑道画面,以及今日战斗中对《玄阳指》和太初玄气的种种运用感悟。
他要将状态调整到最巅峰,将战斗意识磨砺到最敏锐。
与此同时,林府深处,林振山的书房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林振山那张因为愤怒和仇恨而扭曲的脸。林阳正战战兢兢地站在他面前,汇报着与林玄“交涉”的结果。
“废物!连威胁人都不会!”林振山听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震得跳起,“那孽障如今羽翼渐丰,又岂是你三言两语能吓住的?”
“爹,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阳捂着受伤的手腕,怯懦地问道。
“怎么办?”林振山眼中闪过一抹狠毒,“黑市那边的人,我已经联系好了,是‘毒牙’的人,三个淬体七重的好手,擅长合击和用毒。只要那孽障明日离开演武场,无论胜负,他们都会找机会下手!”
“三个淬体七重?!”林阳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中又露出兴奋和怨毒之色,“那孽障死定了!”
“哼,光是死,太便宜他了。”林振山阴冷道,“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死无全尸!还有那个老乞丐,也要一并处理掉,斩草除根!”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明日大比之上,你也要做好准备。”
“我?”林阳一愣,指了指自己缠着绷带的手,“爹,我的手……”
“谁让你亲自上了?”林振山不耐烦地打断,“我是说,看准时机,煽风点火!如果林峰能击败他最好,若是不能……你就在关键时刻,动用我给你的那件‘东西’,确保他非死即残!记住,要做得隐蔽,最好看起来像是意外或者他自己走火入魔!”
林阳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但更多的却是兴奋和狠辣:“是!爹!我明白了!”
夜色渐浓。
青阳城各处的暗流,因为明日的半决赛和决赛,因为林玄这个突然崛起的变数,而变得更加汹涌。
有人期待,有人忌惮,有人谋划,有人杀机暗藏。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少年,此刻却在客栈房间内,心如止水,静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