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幻影的消散并未让团队感到放松,反而像揭开了更深层谜题的帷幕。那片区域的阴冷感虽然减弱,但定魂盘的指针依旧执着地指向地下,仿佛在暗示着,真正的秘密并非漂浮于表面,而是深埋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之下。
“残念显化于此,其根源或执念所系之物,很可能仍埋藏在此地。”陈定一凝视着手中的罗盘,语气肯定。“需向下探寻。”
王雷立刻行动,他从背包里取出工兵铲和探针。他没有盲目挖掘,而是先用探针在刚才幻影出现的树根区域以及定魂盘指示气场最强的几个点位进行探查。探针插入松软的腐殖土和坚硬的土层,发出沉闷的声响。
林天明则像个高度敏感的人形雷达,紧跟在王雷身边,不时指出哪里让他感觉“特别不舒服”、“特别想掉眼泪”或者“好像有东西在盯着”。他的灵觉在这种怨念沉积之地,仿佛一个精准的导向标。
苏小婉负责记录和警戒,她将相机调到夜景模式,准备捕捉任何可能出现的能量异常现象。
“这里。”王雷在一处靠近老槐树主根、地表略微凹陷的地方停下了动作。探针下探时遇到了不同于周围土质的、更加疏松且夹杂着硬物的触感。“下面有东西,不是天然土层。”
他示意其他人退开一点,开始用工兵铲小心地清理表面的浮土和落叶。泥土被一铲铲挖开,露出了下面混杂着焦黑木炭、碎砖块和锈蚀金属片的填充层。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焦糊和陈腐气息的味道弥漫开来,仿佛打开了尘封数十年的时光胶囊。
随着挖掘的深入,一个被烧得变形、几乎辨认不出原貌的小型金属箱的一角露了出来。箱子不大,像是旧时用来存放贵重物品的匣子,但此刻已被大火烤得扭曲,锁扣也早已锈死。
王雷没有贸然打开,而是先用热成像仪和电磁场探测仪扫描了一遍。热成像显示箱子温度略低于周围土壤,电磁场读数则有微弱的、不规律的波动。
“有微弱能量残留。”王雷沉声道,戴上防护手套,用工具小心翼翼地撬动着锈死的箱盖。
林天明感觉自己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次变得强烈,仿佛有无数双眼睛从周围的阴影里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他忍不住又摸出了手机,拇指悬在播放键上,准备随时给这诡异的气氛来点“正能量”。
“咔哒……”一声轻响,锈死的锁扣被强行撬开。
王雷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了那扭曲的箱盖。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团黑乎乎、一碰就碎的东西,依稀能看出是烧焦的布料,上面残留着些许黯淡的、斑斓的颜色——这似乎是马戏团的演出服碎片。
而在这些碎片之下,压着几样相对完整的物品:
一个半边被烧熔、颜色黯淡的金属摇铃,铃舌已经不知所踪。一个同样被熏得漆黑、但形状尚且完好的、夸张的红色小丑鼻头,由某种橡胶或皮革制成,静静地躺在那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最引人注目的,是箱底躺着的一本……或者说,是一本笔记的残骸。
它比想象中小,封面早已碳化剥落,内页也大多粘黏在一起,边缘焦黑卷曲,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飞灰。只有中间少数几页,因为被什么物体压住或者巧合,得以相对完整地保存下来,但字迹也早已被烟火熏得模糊难辨。
“是日记……或者笔记?”苏小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指,借助专业工具,试图分离那些脆弱如蝉翼的纸页。陈定一在一旁凝神戒备,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能量反噬。
过程极其缓慢而艰难。最终,他们成功分离出了三张相对完整的残页,以及几张碎片。上面的字迹是用钢笔书写的,虽然褪色且被烟尘污染,但在苏小婉的高清相机和后期图像增强处理下,勉强可以辨认出部分内容。
第一张残页(字迹略显青涩):
“……班主又说我表情太僵,不像小丑,像奔丧。可我真的尽力在笑了。李叔悄悄告诉我,小丑的笑不只在脸上,在眼睛里,在心里。可我的心……好像总是沉甸甸的。也许是我画的面具不够好?明天再调一下红色的比例,希望能看起来更开心一点……”
第二张残页(字迹稳定了许多):
“……今天那个戴眼镜的小男孩终于笑了!不是礼貌的笑,是捂着肚子跺脚的笑!就因为我不小心把水桶扣在了自己头上!虽然很狼狈,但值了!原来真正的欢笑是这样的……像阳光一样。我要记住这种感觉,把它画进我的面具里。或许,戴着这样的面具,我自己也能真正笑起来……”
第三张残页(似乎是火灾前不久写的,字迹有些匆忙):
“……他们都不懂。这不是普通的油彩和布料,这是……‘笑容’的容器。每一个针脚,每一笔颜色,都藏着我想送给观众的‘快乐’。最近总睡不好,老觉得有人在哭,又好像是我自己在哭……怪事。不管了,新的面具就差最后几笔了,这次一定行……”
除了相对完整的残页,还有几张碎片上的只言片语更令人心悸:
“……火!好大的火!我的……我的面具还在里面!”
“……必须回去……那是……我存在的意义……”
“……好痛……好黑……为什么……还是没有人……笑……”
日记的内容如同破碎的镜子,映照出一个孤独、笨拙却又对“带来欢笑”有着近乎神圣执念的灵魂——阿喜。他的挣扎、他的渴望、他微小的成功与巨大的困惑,都凝结在这焦黑的纸页上。而那最后关于火灾和面具的碎片,则直接指向了他悲剧的终点。
“笑容的容器……”苏小婉轻声念着这个词,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一个自己都无法真正开怀的人,却穷尽一生想去承载和传递他人的欢笑,这是何等的悲怆与矛盾。
陈定一长长叹息一声:“执念深重,源于至纯之愿。若无外力介入,或可随岁月渐渐消弭,或化为地缚之灵徘徊于此。然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正是这份纯粹而强烈的、关于“欢笑”的执念,在遭遇横死之后,成为了“根源”那混沌扭曲力量最完美的寄生目标。它扭曲了阿喜的愿望,将“带来欢笑”变成了“制造扭曲的悲喜剧”,将他对面具的珍视,变成了无法解脱的诅咒。
王雷将那个烧焦的摇铃和残破的小丑鼻头也小心地收入证物袋。“这些物品残留着强烈的能量印记,可能与他的执念核心直接相关。”
林天明看着那些焦黑的遗物和日记残页,之前对那小丑的恐惧和厌恶,莫名地掺杂进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不仅仅是一个害人的恶灵,更是一个被命运和邪恶力量共同摧残的、可悲的灵魂。
“所以,咱们要对付的,其实是个……想让人笑想到走火入魔,结果被坏人带歪了的倒霉蛋?”他挠了挠头,感觉这事儿有点超出他简单的善恶观了。
实地调查取得了远超预期的成果。他们不仅确认了“阿喜”的存在,更触摸到了他执念的核心,并找到了可能蕴含着他部分灵魂碎片的遗物。这些发现,为他们接下来可能采取的“净化”而非单纯“消灭”的策略,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依据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然而,他们也清楚,被“根源”扭曲后的“阿喜”,早已不是日记里那个笨拙而善良的小丑。下一次面对“哭泣小丑”时,他们将要面对的,是积攒了数十年的悲伤、被扭曲的执念以及来自远古混沌的恶意,共同交织成的恐怖存在。
带着沉重而复杂的收获,团队悄然离开了这片被诅咒的土地。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也沾染了那份历史的沉重。下一步,他们将如何利用这些发现,去应对那个即将再次降临的“午夜狂欢”?答案,仍在未定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