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深圳，天气阴沉。
何雨柱一早醒来，窗外灰蒙蒙的，像要下雨。他洗漱完毕，换上那套深灰色西装，对着镜子整理领带。镜子里的男人，眼神平静，但仔细看，眼底深处有血丝。
一夜没睡好。
他在想今天下午的“看货”。
走私彩电，一百台。
如果真是走私，那么仓库的位置、运输的路线、交接的人……这些都是证据。但也可能是陷阱——秦桧在试探他，或者更糟，想直接灭口。
手机响了，是秦桧。
“何经理，睡得好吗？”
“挺好，深圳的床比北京的软。”何雨柱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
“那就好。”秦桧笑了，“下午三点，罗湖口岸附近的华兴仓库，记得准时。车牌尾号668的黑色皇冠会去接你。”
“好。”
“对了，”秦桧顿了顿，“就你一个人来。带太多人，生意就不好谈了。”
“明白。”
电话挂了。
何雨柱坐在床边，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给老梁发了条短信：下午三点，华兴仓库，车牌668。
老梁很快回复：收到。周围已布控，安全第一。
何雨柱看着“安全第一”四个字，苦笑。
安全？
踏入走私窝点的那一刻，安全就是奢望了。
中午，他随便吃了点东西，然后回到房间，检查随身物品。
一把瑞士军刀——赵老给的，说是防身。其实真出了事，这东西也没什么用。
一支钢笔——里面有微型录音设备，也是赵老给的。只能录半小时，但足够了。
还有一沓现金，五千块，用牛皮纸信封装着。做生意，得有点诚意。
下午两点半，何雨柱下楼。
招待所门口，那辆黑色皇冠已经到了。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剃着平头，眼神凶狠。
“何经理？”
“是我。”
“上车。”
车子开动，驶向罗湖口岸。
路上，司机一言不发，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瞟何雨柱一眼。何雨柱也沉默，看着窗外的街景。
深圳确实繁华，但也混乱。街边有崭新的高楼，也有破旧的棚户区。有穿着西装的白领匆匆走过，也有光着膀子的民工蹲在路边吃饭。
这是个撕裂的城市。
就像这个撕裂的时代。
二十分钟后，车子拐进一条僻静的小路。路两边是仓库和工厂，墙上刷着褪色的标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华兴仓库到了。
是个旧厂房改造的，铁门锈迹斑斑。门口有两个男人在抽烟，看见车来，扔了烟头，走过来。
“何经理？”其中一个问。
“是我。”
“秦总在里面等你。”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
何雨柱走进去。
仓库很大，很暗。只有几盏昏黄的灯悬在高高的天花板上。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机油的味道。地上堆着很多木箱，有些已经拆开，露出里面的电器——电视机、录像机、音响……
秦桧站在一堆木箱中间，身边站着孙老板，还有三四个手下。
“何经理，准时啊。”秦桧笑着迎上来。
“做生意，讲信用。”何雨柱说。
“来，看看货。”秦桧引着他走到一个木箱前。
木箱已经拆开，里面是崭新的日本彩电，二十一寸，黑色外壳，闪着冷光。包装箱上印着日文，还有“made in Japan”的字样。
何雨柱蹲下身，仔细看。
他不懂电器，但前世在食堂，也见过领导家的彩电。这个看起来，确实像真的。
“能开机试试吗？”
“当然。”秦桧示意手下搬来一台，接上电源。
屏幕亮了，出现雪花点。手下调了调天线，画面清晰起来——是香港的电视台，正在播新闻。
“图像清晰，声音也好。”何雨柱站起来，“秦总，这一百台，我都要了。”
秦桧眼睛一亮：“爽快！那价格……”
“就按昨天说的。”何雨柱从公文包里掏出那个牛皮纸信封，“这是定金，五万。剩下的，货到北京付清。”
秦桧接过信封，掂了掂，没打开。
“何经理，货怎么运到北京，你想好了吗？”
“铁路。”何雨柱说，“我有个朋友在铁路局，能安排货车皮。但需要秦总这边提供正规的货运单据。”
“货运单据……”秦桧笑了，“何经理，这批货，可没有正规单据。”
“那怎么办？”
“走公路。”秦桧说，“我安排车，直接送到北京。路上打点好了，不会有问题。”
“公路？”何雨柱皱眉，“一百台彩电，目标太大了。万一路上被查……”
“查？”秦桧哈哈大笑，“何经理，你太小看我了。从深圳到北京，这条线我走了多少回了，从来没出过事。”
他拍拍何雨柱的肩膀：“放心，我的人，我保证安全送到。你就在北京等着收货就行。”
何雨柱沉默。
他在快速思考。
如果答应走公路，他就拿不到运输的证据。而且货不到北京，他也没法举报。
但不答应，秦桧会起疑。
“秦总，”他抬起头，“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这么大的生意，我得对我的老板负责。这样行不行——我派两个人，跟车押运。到了北京，当场验货付款。”
秦桧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他盯着何雨柱，眼神变得锐利。
“何经理，你这是……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是规矩。”何雨柱迎着他的目光，“咱们第一次合作，谨慎点，对双方都好。下次再合作，就按秦总的规矩来。”
仓库里安静下来。
只有那台彩电还在发出新闻播报的声音。
孙老板走上前，打圆场：“秦总，何经理说得也有道理。第一次合作，谨慎点没错。”
秦桧看了看孙老板，又看了看何雨柱。
最后，笑了。
“行，就按何经理说的。你派人跟车，到了北京，验货付款。”
“谢谢秦总理解。”
“不过，”秦桧话锋一转，“跟车的人，得是我的人安排。你派两个人，我派两个人，路上互相照应。”
“好。”
事情谈妥，秦桧心情好了很多。
“何经理，晚上一起吃个饭？香蜜湖，我做东。”
“改天吧。”何雨柱说，“我得赶紧联系北京那边，安排接货的事。”
“也行。”秦桧亲自送何雨柱到仓库门口，“那咱们……北京见？”
“北京见。”
黑色皇冠又把何雨柱送回了招待所。
下车时，司机递过来一个大哥大——那种砖头一样的大手机。
“秦总说，这个您先用着，方便联系。”
何雨柱接过，沉甸甸的。
“替我谢谢秦总。”
回到房间，何雨柱关上门，靠在门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后背全是汗。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
那辆黑色皇冠还停在楼下，没走。
司机在车里抽烟，不时抬头看一眼招待所的窗户。
何雨柱拉上窗帘，坐在床上。
他拿出那支钢笔，按下播放键。
录音质量一般，有杂音，但能听清对话。从进仓库到离开，全程录了下来。特别是秦桧说“这批货可没有正规单据”“这条路我走了多少回了”这几句，清清楚楚。
证据有了。
但还不够。
他需要知道仓库的具体位置，运输的路线，交接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知道，秦桧的走私网络，到底有多大。
手机响了，是老梁。
“怎么样？”
“录到了。”何雨柱说，“他承认货没有正规单据，还说深圳到北京的线路他走熟了。”
“好。”老梁声音严肃，“但光有这个，定不了重罪。走私一百台彩电，最多判几年。他有关系，可能还能减刑。”
“我知道。”何雨柱说，“所以我要跟车。”
“什么？！”
“我提出派人跟车押运，他答应了。但他要求，他也要派人跟车。名义上是互相照应，实际上是监视。”
“太危险了。”老梁说，“万一路上他起了杀心……”
“所以我要你帮忙。”何雨柱说，“安排两个人，假装是我公司的员工，跟我一起跟车。要机灵点的，最好是退伍兵，能打。”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何老板，你这是在玩命。”
“我知道。”何雨柱笑了，“但只有这样，才能拿到铁证。从深圳到北京，两千多公里，一路上要经过多少关卡？他会怎么打点？跟哪些人接头？这些都是证据。”
“如果被他发现……”
“那就只能拼了。”何雨柱说，“梁队长，帮我这一次。”
老梁叹了口气。
“行。我安排两个人，明天去找你。一个叫大勇，一个叫小武，都是我带过的兵，信得过。”
“谢谢。”
“别谢我。”老梁说，“你得活着回来。赵老交代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他没法交代。”
挂了电话，何雨柱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男人，脸色有些苍白。
他看着自己，问：怕吗？
怕。
但更怕的是，让秦桧这样的人逍遥法外。
更怕的是，回到北京，面对妻子女儿时，心里还有一根刺。
更怕的是，前世那种无力和绝望，再来一次。
所以他必须去做。
哪怕危险。
哪怕可能回不来。
傍晚，何雨柱下楼吃饭。
招待所附近有家潮州菜馆，他点了碗粥，一碟卤味。正吃着，手机响了——是那个大哥大。
秦桧打来的。
“何经理，吃饭了吗？”
“正在吃。”
“晚上真不出来玩玩？香蜜湖新来了几个妹妹，很不错的。”
“下次吧，今天有点累。”
“行，那你早点休息。”秦桧顿了顿，“对了，跟车的人，你找好了吗？”
“找好了，两个小伙子，明天到深圳。”
“好。”秦桧笑了，“那咱们……后天出发？”
“后天？”
“怎么，何经理还有事？”
“没有。”何雨柱说，“就后天。”
“行，后天早上八点，仓库见。”
电话挂了。
何雨柱放下手机，继续吃饭。
但粥已经凉了，卤味也失了味道。
后天。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晚上九点，何雨柱回到房间，开始准备。
他写了两封信。
一封给于莉。
“莉莉，我在深圳一切安好，生意谈得很顺利。过几天就回北京，到时候给你和晓晓带礼物。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另一封，是给赵老的。
“赵老，如果我没能回来，请帮我照顾家人。秦桧的事，证据在老梁那里。扳倒他，也算我没白来这一趟。”
写完，他把两封信装进信封，贴上邮票。
明天一早，寄出去。
然后，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闪过很多画面。
晓晓第一次走路，摇摇晃晃地扑进他怀里。
于莉穿着婚纱，在四合院里笑得灿烂。
西山工地上，工人们热火朝天地打地基。
还有秦桧那张脸，笑着，但眼神冰冷。
他想起前世，冻死前的那一刻。
天很冷，心很冷。
但最后，他笑了。
因为他知道，如果有来生，他不会再那么窝囊。
现在，来生来了。
他做到了很多事。
但还有些事，没做完。
所以，他不能死。
至少，现在不能。
窗外，深圳的夜，依旧灯火通明。
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呜——悠长而苍凉。
何雨柱闭上眼睛。
睡了。
这一次，他睡得很沉。
因为他知道，明天，将是一场硬仗的开始。
而这场仗，他必须赢。
为了那些被欺负的人。
为了那些不敢说话的人。
也为了，自己能堂堂正正地，回到那个小院。
回到妻子女儿身边。
告诉他们：爸爸回来了。
坏人，再也欺负不了咱们了。
夜深了。
深圳睡了。
但有些人，醒着。
在黑暗中，睁着眼。
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或者，等待着一场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