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工厂的报道就像一颗炸雷扔进了四合院的水缸,溅起的水花能浇透半个北京城。
半个月后,西山食品厂的订单堆得比许大茂的头发还高,从车间门口一直码到了办公室窗台。许大茂天天夹着个锃亮的公文包,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在北京周边省市来回蹿,回来时拎着的订单摞起来足有半尺厚,嘴都咧到了耳根子。
“何老板!咱得扩产!必须扩!”老赵攥着生产计划表,脸涨得通红,嗓门大得能震落房檐上的灰,“三班倒都快把工人熬成蜡人了!昨儿小李子站着打包,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把酱油瓶怼进自己嘴里!”
何雨柱靠在车间二楼的观察窗前,指尖夹着根烟,眯着眼瞅着楼下的生产线。传送带“哗啦哗啦”转得正欢,一排排玻璃瓶在灯光下闪着光,跟河里蹦跶的鲫鱼似的,看着喜人,却也透着股让人喘不过气的忙乱。
“扩产是肯定的。”他弹了弹烟灰,声音沉了沉,“但怎么扩,得掰开揉碎了想明白。”
“还能怎么想?”老赵一拍大腿,“车间后头还有块空地,挤挤就能再塞两条线!”
“挤挤?”何雨柱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个冷笑,“老赵,咱做的是吃进肚子里的东西,不是萝卜白菜随便码堆。挤出来的生产线,卫生能达标?质量能保证?真要是出点岔子,咱这好不容易打响的牌子,就得砸得稀碎!”
老赵的脸瞬间垮了,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何雨柱掐灭烟头,转身就往楼下走:“走,回办公室聊,这事没那么简单。”
办公室里,许大茂早就候着了,旁边还坐了个穿西装打领带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皮鞋亮得晃眼,一看就是个有身份的主——天津副食公司的采购经理,姓孙。
“何老板!久仰大名啊!”孙经理一见何雨柱,立马“噌”地站起来,双手递上名片,脸上的笑跟抹了蜜似的,“我们领导看了人民日报的报道,拍着桌子说要跟您合作!特地派我过来,谈长期代理的事!”
“孙经理客气了,请坐。”何雨柱示意老赵倒茶,自己则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办公桌后。
孙经理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何老板,实不相瞒,我们公司想做你们产品在天津的独家总代理!一年保底订货五千箱,价格嘛,比现在的出厂价高五个点!”
五千箱!
一箱二十四瓶,那就是整整十二万瓶!
按现在的出厂价算,这一单就是三十多万的销售额!
老赵手里的茶壶“哐当”一声撞在杯垫上,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呼吸都粗了;许大茂更是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脸涨得通红,差点没当场蹦起来喊“成交”。
何雨柱却没接话,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抬眼看向孙经理:“孙经理,五千箱的量不小。我想知道,您要的供货周期是多久?”
“按月供!”孙经理一拍胸脯,底气十足,“每月保底四百箱,旺季直接提到八百箱!我们天津的市场,可等着您的酱油醋解馋呢!”
何雨柱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现在厂里的产能,撑死了每月三百箱。要满足天津的需求,至少得再加两条生产线,再招五十个工人,这还不算配套的设备和厂房改造。
“孙经理,实话说,这个量,我们现在真吃不下。”何雨柱放下茶杯,语气坦诚。
“吃不下就扩产啊!”孙经理笑了,笑得一脸了然,“何老板,现在您的产品名声在外,这可是扩大规模的黄金机会!要是资金周转不开,我们可以预付百分之三十的货款!”
百分之三十!那就是将近十万块的现金!
这笔钱,正好够买两条新的生产线!
老赵和许大茂齐刷刷地看向何雨柱,眼神里的期待都快溢出来了,跟俩等着吃肉的饿狼似的。
何雨柱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沉默了半分钟,才开口:“孙经理,这样吧,您给我三天时间。我核算一下扩产的成本,看看需要多少资金,多久能投产。三天后,我给您准信。”
“好!就喜欢何老板这种干实事的爽快人!”孙经理起身告辞,临走前还拍了拍何雨柱的肩膀,“我等您的好消息!”
送走孙经理,许大茂再也憋不住了,一把拽住何雨柱的胳膊,急得直跺脚:“柱子!你还考虑啥啊!这么大的单子,打着灯笼都难找!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大茂,你知道扩一条生产线要多少钱吗?”何雨柱瞥了他一眼,反问了一句。
许大茂的手僵住了:“多……多少?”
“最便宜的国产线,八万一条。两条就是十六万。”何雨柱掰着手指头算,“再加上配套的消毒设备、输送管道,还有厂房改造、工人培训,没有二十万,想都别想!”
他顿了顿,又问:“老赵,咱账上现在有多少钱?”
老赵赶紧翻出账本,手指头哆嗦着算了半天,脸白了一半:“上个月的利润加上之前的结余,一共……九万七。”
“差了一半还多。”何雨柱叹了口气,“孙经理预付的十万,加上咱自己的钱,勉强够买设备。但扩产期间,现有生产线不能停,工人工资要发,原料要进,这些都是窟窿,都得用钱填!”
办公室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连空气都透着股压抑。
“那……要不咱去银行贷款?”许大茂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挤出个主意。
“我下午去银行问问。”何雨柱定了定神,开始分派任务,“老赵,你马上去联系设备厂家,要最详细的报价单,货比三家,别让人坑了;大茂,你继续跑市场,但新订单先别接了,把手里现有的订单排好期,别让客户催着要货!”
两人赶紧点头,一溜烟地跑出去忙活了。
何雨柱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厂院。阳光正好,洒在红砖墙上,暖洋洋的。可他心里,却跟压了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
扩产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步子迈大了,容易扯着蛋啊!
前世他见多了那些盲目扩张的企业,明明前途一片大好,结果就因为资金链断裂,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老板跑路的跑路,跳楼的跳楼。
这一世,他绝不能重蹈覆辙!
下午,何雨柱直奔工商银行。信贷科的王科长是老熟人了,当初超市贷款就是找他办的。
“哟!何老板大驾光临!稀客稀客!”王科长老远就迎了上来,笑得满脸褶子,“听说你那食品厂现在火得一塌糊涂,报纸电视天天报道,你可是咱区里的名人了!”
“王科长就别打趣我了。”何雨柱递上烟,开门见山,“今儿来,是想贷点款。厂子要扩产,还差十万块。”
“十万?”王科长接过烟,点上火,抽了一口,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些,“何老板,按理说你这企业效益好,前景光明,贷款肯定没问题。但是……”
他压低声音,凑近何雨柱:“最近上面有新政策,要控制信贷规模。民营企业贷款,卡得严着呢!”
何雨柱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一点办法都没有?”
“办法嘛,也不是没有。”王科长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说,“你得有抵押。厂房、设备,或者……房产。”
厂房和设备要是抵押了,万一还不上贷款,那厂子就彻底完了。
房产……
何雨柱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四合院那个小院,浮现出于莉温柔的笑脸,浮现出晓晓蹦蹦跳跳的身影。
那是他的家,是他的根啊!
“我考虑考虑。”何雨柱掐灭烟头,声音有些干涩。
从银行出来,何雨柱站在街边,又点了支烟。烟雾缭绕中,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三轮车夫蹬着车,累得满头大汗;卖冰棍的老太太推着小车,扯着嗓子吆喝“三分一根,解暑降温”;几个年轻人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网兜,里面装着刚买的蔬菜,说说笑笑的。
这就是八十年代的北京,朴素,忙碌,充满了烟火气,也充满了不为人知的艰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