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晚把采访稿改到第三遍时,窗外的天已经擦黑。办公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加班的同事,键盘声敲得人心慌。
“星晚,还没弄完?”隔壁桌的前辈张姐端着保温杯走过来,“陆景琛那篇?我听说你采访时出了点小状况?”
沈星晚脸上一热,点点头:“嗯,不小心把咖啡洒他身上了……现在写稿总觉得底气不足,怕哪句话说错了,再被他的公关找上门。”
张姐叹了口气:“陆景琛那人是出了名的‘细节控’,上次有家媒体把陆氏的年营收多写了一个零,第二天就收到了律师函。你这篇可得盯紧点数据。”
正说着,沈星晚的微信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同组的实习生发来的:“星晚姐,不好了!我刚整理采访录音,发现有段关于陆氏海外项目的内容,我好像漏记了一个关键时间点……现在联系陆总的秘书,她直接说‘数据有误的话,这篇报道可能无法通过审核’。”
沈星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漏记时间点,这在新闻稿里是低级错误。她立刻拨通了陆氏总裁秘书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公式化的冷淡声音:“沈记者,陆总强调过,所有对外发布的信息必须绝对准确。您如果无法补全数据,我们只能取消这次报道合作。”
“麻烦您再通融一下,我能不能再去一次公司,就确认那一个时间点?十分钟就好!”沈星晚几乎是恳求的语气。这篇报道对她这个新人来说太重要了,一旦黄了,不仅这个月的绩效泡汤,以后怕是再也接不到重要选题。
秘书沉默了几秒:“陆总今晚有个跨国会议,要到九点多才结束。您要是愿意等,就过来吧,能不能见到他,我可不保证。”
挂了电话,沈星晚抓起包就往外跑。张姐在身后喊:“这么晚了,要不我陪你去?”
“不用张姐,我快去快回!”
陆氏大厦的顶层依旧灯火通明。沈星晚坐在一楼大厅的会客区,看着墙上的时钟一圈圈转,手心又开始冒汗。大厅的保安时不时看她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大概很少有记者会在这个点还守在这里。
九点半,电梯“叮”地一声打开。一群穿着西装的人簇拥着一个身影走出来,为首的正是陆景琛。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领带松了松,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扫过大厅时,精准地落在了沈星晚身上。
沈星晚立刻站起身,心跳瞬间加速。
秘书快步走过来:“陆总,这位是《锐眼财经》的沈记者,来补一个采访数据。”
陆景琛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没说话,径直往门口走。沈星晚赶紧跟上,声音有点发紧:“陆总,打扰您了,就一个问题——关于贵司欧洲分公司成立的时间,您当时说的是2019年第三季度,对吗?我录音里好像有点模糊……”
他脚步没停,也没回头,只淡淡吐出两个字:“第四。”
沈星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第四季度”。她赶紧记在手机备忘录里,抬头想道谢,却看到两个穿着考究的男人拦住了陆景琛的路。
“陆总,留步。”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我们是‘盛远资本’的,之前跟您提过的新能源项目合作,您考虑得怎么样了?听说陆氏最近在欧洲的项目不太顺利啊,要是资金周转不开,我们盛远可以帮衬一把,就是这条件……”
话里的嘲讽几乎不加掩饰。沈星晚在财经版待了三个月,知道盛远资本和陆氏最近在抢一个重要的地块,关系正僵。
陆景琛的脸色冷了下来:“盛远的好意心领了,陆氏还没到需要外人‘帮衬’的地步。”
“话别说太满嘛。”另一个男人嗤笑一声,目光扫到旁边的沈星晚,突然阴阳怪气地说,“陆总现在还有闲情逸致接受小记者采访?看来外界传陆氏资金链出问题,是真的了?”
沈星晚皱起眉。她虽然只是个记者,但也知道这种场合下,这些话有多刺耳。
陆景琛还没开口,沈星晚却先往前一步,扬声道:“几位先生怕是误会了。陆总刚结束跨国会议,就抽空配合我们补全报道细节,正是因为陆氏对信息公开的严谨态度。至于资金链的谣言,我们杂志下周会发布陆氏的季度财报解析,到时候数据会说明一切。”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那两个男人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一个小记者会插嘴。
陆景琛侧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沈星晚。灯光下,她的脸颊因为刚才的激动微微泛红,眼神却很亮,像藏着星星。
他收回目光,看向那两个男人,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如果二位是来聊合作的,明天让你们的法务直接联系陆氏投行部。要是来嚼舌根的,保安,送客。”
那两人脸色变了变,最终悻悻地走了。
大厅里恢复了安静。沈星晚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紧张,刚才那股勇气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谢、谢谢陆总。”她低着头,“也谢谢您告诉我那个时间点。我不打扰您了,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想溜。
“沈星晚。”
陆景琛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
他走过来,递过来一样东西——是她刚才急着记笔记时,不小心掉在地上的工作证。
“下次,别这么冲动。”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还有,报道发出来之前,让你们主编把稿子送陆氏公关部审一遍。”
沈星晚接过工作证,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好、好的,谢谢陆总!”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直到走出陆氏大厦,被晚风一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而陆景琛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那个小跑着消失在街角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刚才碰到她手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
他拿起手机,给秘书发了条消息:“明天让公关部对接《锐眼财经》的那篇报道,重点看数据部分,其他的……不用太苛刻。”
秘书收到消息时愣住了。一向对媒体报道吹毛求疵的陆总,竟然说“不用太苛刻”?
夜色渐深,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沈星晚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掠过的灯火,摸了摸口袋里的工作证,心里乱糟糟的。
这个陆景琛,好像和传闻里的,有点不一样。
而这种“不一样”,让她心里某个角落,悄悄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