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秋分将至。四合院里的暑气终于被几场连绵的秋雨浇透,早晚的风里带着明显的凉意。这天下午,日头偏西,院子里一片慵懒的宁静。黄大婶在自家门口纳鞋底,针线穿过厚布,发出有节奏的“嗤嗤”声。闫富贵坐在廊檐下,捧着一本《三国演义》,心思却明显不在书上,不时抬眼瞟向后院李家紧闭的房门。贾张氏靠在自家门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瓜子皮随意吐在脚边。
李建国正在屋里整理空间里新收获的一批药材。高考结束已近一月,他恢复了在丰泽园的轮班,但更多时间用来研读医书、精进武术、规划空间种植和养殖。平静的等待中,心绪早已沉淀如古井。
突然,一阵清脆响亮的自行车铃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胡同的寂静。那铃声格外急促欢快,不像寻常邮递员。紧接着,一个洪亮而带着喜气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
“南锣鼓巷95号院!李建国同志在家吗?喜报送家来喽!”
院里所有人都愣住了,手上的动作齐齐停住。喜报?什么喜报?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穿着墨绿色制服、帽子上别着红五星的年轻邮递员,推着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走了进来。他车把上挂着一面锃亮的铜锣,车后座绑着个鼓鼓囊囊的绿色邮包,最显眼的是,他手里高举着一个印着鲜红大字、盖着硕大公章的信封。
“哪位是李建国同志?”邮递员笑容满面,声音洪亮,引得前院几户人家也纷纷推开窗户探出头来。
闫富贵最先反应过来,猛地站起身,手里的书“啪”地掉在地上:“同、同志,您这是……”
“我是区邮局的,专程来给李建国同志送录取通知书!”邮递员的声音里透着与有荣焉的兴奋,“李建国同志考上了四九城大学!机械工程系!这是录取通知书!”
“嗡”的一声,整个四合院仿佛被投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沸腾了!
“四九城大学?!”
“机械工程系?我的老天爷!”
“考上大学了?还是四九城大学!”
黄大婶手里的鞋底掉在地上,她“哎哟”一声,也顾不上捡,双手在围裙上胡乱擦着,脸上绽开巨大的、由衷的笑容:“建国考上大学了!好!太好了!” 张大娘也从屋里小跑出来,激动得直拍手。
闫富贵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震惊、难以置信、强烈的嫉妒、还有一丝终于认清现实的颓然,最后统统化作一种复杂的、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哎呀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天大的喜事啊!建国这孩子,我早就看出他非同一般!”
贾张氏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那张刻薄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恶毒的话,却被周围骤然爆发出的喧闹和邮递员那面明晃晃的铜锣给堵了回去,只能狠狠剜了李家房门一眼,扭身“砰”地摔上门,躲回了屋里。
中院的易忠海、刘海中闻声也快步走了出来。易忠海脸上惯常的沉稳被打破,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四九城大学!那是全国顶尖的学府!机械工程系,更是如今国家建设最急需、最热门的专业!李建国这一跃,已然鲤鱼跳龙门,从此和他们这些院里的大爷、工人,彻底不在一个层次了。他心中那点隐隐的不安和掌控欲,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得不仰视的距离感。
刘海中则是赤裸裸的羡慕和一丝巴结,他挺着肚子,搓着手,连连道:“了不得!了不得!光宗耀祖啊这是!”
这时,李建国家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李建国走了出来。他穿着普通的灰布褂子,神色平静,仿佛门外这锣声、人声、无数道聚焦的目光,都与他无关。唯有那双眼睛,在秋日午后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深邃。
“我就是李建国。”他走向邮递员,声音平稳。
邮递员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这个气质沉稳得不像话的年轻人一眼,笑容更盛,双手将那个大信封郑重递上:“李建国同志,恭喜你!以优异成绩被四九城大学机械工程系录取!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和入学须知!区里和街道都挂了号,你是咱们这一片今年考得最好的!”
李建国双手接过。信封是那种厚重的牛皮纸,正面用端庄的宋体印着“四九城大学”五个鲜红大字,下面一行小字“录取通知书”,左下角盖着大学招生办公室的朱红大印和日期:一九五三年九月十日。入手沉甸甸的,能感觉到里面不止一张纸。
“谢谢同志,辛苦了。”李建国礼貌地道谢。
“不辛苦!给大学生送通知书,光荣!”邮递员爽朗地笑着,又从邮包里掏出一个小红纸包,“按规矩,得敲锣!”说着,他拿起车把上的小铜槌,“铛铛铛”地在那面锃亮的铜锣上敲了三下。
清脆响亮的锣声在四合院里回荡,传遍了整条胡同。更多邻居被惊动,围拢到院门口,踮着脚往里看,议论纷纷。
“老李家的儿子考上四九城大学了!”
“就是那个在丰泽园当厨子的小子?真人不露相啊!”
“了不得,将来就是工程师了!”
邮递员在一片羡慕惊叹的目光中,又说了几句祝贺的话,这才骑着车,叮叮当当地离去,锣声和铃声渐行渐远,却把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和震撼,留在了四合院里。
李建国拿着通知书,转身往回走。所过之处,邻居们纷纷让开道路,看他的眼神已然完全不同。那不再是看一个手艺不错的厨子,或者一个不好惹的刺头,而是带着敬畏、羡慕、甚至一丝讨好的,看向一个即将展翅高飞、前途无量的“大学生”、“未来工程师”。
黄大婶和张大娘眼眶都红了,一个劲儿地说“好孩子”、“有出息”。闫富贵凑上来,想看看通知书的样子,李建国却已径直走回屋,关上了门。
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残余的、兴奋的议论声隐约传来。
李建国走到窗前书桌前,将那个厚重的信封放在桌上。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静静地看着它。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地照在信封鲜红的大学名称上,泛起一层温润的光泽。
这一刻,穿越以来近两年半的时光,如同快速倒流的胶片,在脑海中闪过:父亲的牺牲,病榻上的挣扎,全院大会上的锋芒初露,丰泽园灶台前的汗水与晋升,深夜苦读的孤灯,空间里的耕耘与试验,考场上笔尖的沙沙声……所有的艰辛、隐忍、算计、奋斗,仿佛都凝聚在了眼前这方寸纸页之中。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那凸起的公章印记。粗糙的质感,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与承诺。
然后,他缓缓拆开信封。
里面是两份文件。一份是正式的录取通知书,铅字打印,措辞严谨而充满期许:“……经审查合格,准予录取入我校机械工程系学习……望准时报到,为祖国工业化建设贡献力量。” 落款是校长签名和大学钢印。
另一份是入学须知,详细列出了报到时间、所需材料、注意事项,以及最重要的——“学生入学后享受人民助学金待遇”。
助学金。这意味着,他不必为学费和生活费发愁,可以心无旁骛地学习。
李建国将两份文件仔细看了两遍,然后轻轻合上。
没有狂喜的呐喊,没有激动的泪水。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和一种更加清晰、更加沉重的责任感。
门,已经叩开。
路,已在脚下。
他将通知书和入学须知重新装回信封,仔细地放进抽屉里锁好。
转过身,推开房门。
院子里,夕阳的余晖正好,给青砖地面和老槐树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邻居们尚未完全散去,见他出来,目光再次聚焦。
李建国站在自家屋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然后望向被晚霞染红的天空。
四九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仅仅是一张入学凭证。
它是一把钥匙,即将为他打开一个远比四合院、比丰泽园更加广阔、也更能施展抱负的崭新世界。
而属于李建国的波澜壮阔的人生,即将翻开全新的、名为“大学”与“工业”的篇章。
秋风拂过,带着收获季节特有的清爽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