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倾宫的白玉台阶泛着冷光,冥夜身着染血后洗净的白色战甲,一步步踏入大殿,对上主位上苏云薇清冷的目光时,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神色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与心虚。
他与天欢一同长大,天昊临终前将女儿托付给他,这些年他悉心照料,早已默认了两人未来的婚事,甚至连婚服都按天欢的身段定制妥当,只等三界安宁便择日成亲。可如今,他却要当着“天欢”的面,说自己要娶另一个女人。
“天欢……”冥夜喉结滚动,声音干涩,“此次我重伤坠河,多亏墨河的桑酒姑娘舍命相救,她为我付出良多,我……我要娶她。”
苏云薇抬眸看他,眼底毫无波澜。她本就不是真正的天欢,对这虚假的“青梅竹马之情”“婚约”毫无执念,只觉得冥夜的愧疚来得可笑。她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哦?那你打算如何安置桑酒姑娘?”
“自然是住在玉倾宫。”冥夜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宫殿本就该由他做主,“玉倾宫宽敞,足够我们居住。”
“呵。”苏云薇被气笑了,起身走到他面前,月白仙裙扫过地面,带着一丝压迫感,“那我呢?你娶了新夫人,让我这个‘前战神之女’留在宫里,伺候你们端茶倒水、做侍女吗?”
“自然不是!”冥夜连忙摆手,语气急切,“天欢,你从小在玉倾宫长大,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当然也住在这儿。”
“哦?原来你还知道玉倾宫是我的家。”苏云薇挑眉,语气阴阳怪气,“我还以为,你住得久了,早就忘了这玉倾宫是谁的私产,忘了你能住进来,不过是因为要替天昊战神照顾我。”
冥夜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确实习惯了占据玉倾宫的一切,忘了这宫殿本就属于天昊,属于天欢。
他看着眼前神色冷冽的“天欢”,只觉得她今日格外陌生,不再是从前那个会依赖他、对他言听计从的小姑娘。
他心中有些不悦,只当“天欢”是在闹脾气,便想出了以退为进的法子,叹了口气:“罢了,若是你实在介意,那我搬出去便是,玉倾宫留给你。”
他笃定“天欢”离不开他,定会妥协挽留。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天欢自幼依赖他,没了他的照顾根本无法独立生活。
可他万万没想到,苏云薇闻言,立刻点头:“好啊,那你现在就搬吧。”
冥夜瞬间傻眼了,怔怔地看着她,仿佛没听清她的话。搬出去?他能搬到哪里去?上清境的土地早已划分完毕,有名有主,他一个外来的蛟龙,除了玉倾宫,根本没有其他居所。难不成,要让他回东海那个阴暗潮湿的蛇窟?
不等他反应过来,苏云薇已经转身对门外吩咐:“来人,把战神的东西全部搬到宫外,别占着玉倾宫的地方。”
“是,圣女殿下!”门外的腾蛇族天兵应声而入,毫不客气地开始收拾冥夜的衣物、法宝,动作迅速,丝毫不给冥夜留面子。
冥夜看着被一件件丢出去的东西,脸色涨得通红,又羞又怒:“天欢!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苏云薇冷笑,“我只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冥夜,你别忘了,你能有今日的地位,能住在战神府,全靠天昊战神的提携。如今你忘恩负义,霸占着他的府邸,还要娶别的女人,真当我们腾蛇族好欺负?”
天兵们动作麻利,很快便将冥夜的东西全部清理干净,堆在玉倾宫门外。
冥夜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感受着四周若有若无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消息很快传遍了上清境,所有人都知道,战神冥夜被腾蛇圣女天欢从玉倾宫赶了出来,一时间议论纷纷,都在嘲笑他忘恩负义、鸠占鹊巢,最后落得个无家可归的下场。
冥夜走投无路,四处求助却无人愿意收留,毕竟腾蛇族如今势头正盛,没人愿意为了他得罪圣女。最后,还是稷泽于心不忍,将他收留进了宙神府。
走投无路的冥夜,只能将迎娶桑酒的事托付给稷泽,催促他尽快操办,也好让自己有个落脚之地。让人讽刺的是,他用来迎娶桑酒的婚服,竟然还是当年为天欢定制的那一套。
成婚那日,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观礼的宾客。桑酒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嫁衣,裙摆长得拖地,几乎看不见脚,坐在一顶简陋的小轿里,从宙神府的后门悄悄嫁了进去。
轿子落地时,她心急地想要下来,却被过长的裙摆绊倒,重重摔在地上,嫁衣沾满了尘土。
桑酒顾不得疼痛,连忙爬起来,拍了拍嫁衣上的灰尘,脸上依旧带着羞涩而幸福的笑容。她不懂父亲的无奈,不懂这场婚姻背后的交易与敷衍,只沉浸在嫁给心上人的喜悦之中,以为从此便能与冥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现实给了她沉重一击。新婚之夜,红烛燃尽了大半,她坐在铺满花生桂圆的婚床上,从天黑等到天亮,始终没能等到冥夜的身影。婚房空旷而冰冷,只有她一个人,穿着不合身的嫁衣,对着满室的喜庆装饰,显得格外凄凉。
第二天一早,桑酒鼓起勇气走出婚房,四处打听才得知,冥夜昨晚根本没回宙神府,而是在玉倾宫门外站了一整晚,像个失魂落魄的游魂。
后来想找件合身的衣服换,却发现宙神府里留给她的衣物,不是天欢穿旧了丢弃的,就是按天欢的尺寸新做的。
天欢本就身形高挑瘦削,而她生得娇小圆润,那些衣服穿在身上,简直是场灾难——裙摆拖地不说,腰部紧得勒人,衣袖也长得遮住了半只手。
没人替她量身定做新衣,冥夜从不关心这些琐事,稷泽避嫌远走,仙侍们更是乐得看她出丑。桑酒只能找来剪刀和针线,笨拙地自己修改。
她从未做过针线活,裁下摆时剪得参差不齐,线头外露;改腰部时,只能粗暴地剪开两侧,缝上几块颜色不搭的碎布放宽尺寸。改完后的衣服,版型扭曲,配色怪异,穿在身上不伦不类,活像个小丑。
“你看她穿的什么东西?东拼西凑的,真是丢尽了战神的脸!”
“可不是嘛,天欢圣女穿剩下的都比她改得好看,一个小妖也敢模仿仙人的穿着,真是自不量力!”
仙侍们的嘲笑声毫不避讳,常常当着她的面议论。
有一次,她穿着刚改好的浅蓝色仙裙路过花园,被几个低等小仙拦住去路,故意指着她的衣服哈哈大笑:“哟,这不是战神的小夫人吗?怎么穿得跟捡破烂的一样?莫不是战神连件合身的衣服都舍不得给你买?”
桑酒攥紧衣角,脸颊涨得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只能低着头快步走开。她不敢反驳,也无力反驳。
这些年,她失去了仙髓,修为尽废,在强者如云的上清境,连最低等的小仙都能随意欺负她。
百年间,冥夜很少回宙神府,即便回来,也只是匆匆停留片刻,从未与她有过半分亲近,更未曾留意过她身上那些不合身的衣服,以及她眼底的委屈与落寞。
他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战神,而她,只是一个无名无分、被人嘲笑的“妖女”,住在不属于自己的宙神府里,像个多余的影子。
她身上的妖气与上清境的仙气格格不入,再加上那一身不伦不类的衣服,走到哪里都显得突兀。
久而久之,上清境的仙人都默认了她是个笑话,没人愿意与她往来,连孩童见了她,都会跟着大人一起指指点点。
此后桑酒总是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殿里,看着窗外的流云发呆。她常常想起在墨河当小公主时的日子,那时她有漂亮的衣裙,有父母兄长的疼爱,可如今,她只剩下这一身拼凑的衣服、满耳的嘲笑,以及无尽的寂寞与悔恨。
而玉倾宫之中,苏云薇早已将这一切抛诸脑后。她专心修炼,整合腾蛇族的力量,打探着炼化冥夜妖身的方法。
对于桑酒的悲惨境遇,她没有半分同情——路是桑酒自己选的,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背叛族人,牺牲一切,最后落得这般下场,不过是咎由自取。
她现在唯一的目标,便是尽快离开这般若浮生幻境,炼化冥夜的力量,回到女儿身边,应对不知何时到来对初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