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的变故,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秋狩营地掀起了滔天巨浪。
太子遇袭,猛虎异常,民间女神医沈青瓷于千钧一发之际救驾……每一个词都足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皇帝闻讯震怒,当即下令彻查,所有涉及围场清场、兽苑管理的官员一律收监待审。原本热闹欢腾的秋狩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肃杀。
而处于风暴眼的沈青瓷,此刻却被请到了皇家营地主帐旁的一座宽敞帐篷里,由太医署院判周太医亲自带着两名女医官,为她检查是否在刚才的惊险中受伤。
“沈大夫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周太医一边为她诊脉,一边忍不住再次感叹,眼神里的倨傲早已被惊叹和探究取代。那猛虎的死状他去看过了,那银针入体的精准和狠辣,绝非寻常医者能为。
“周院判过誉,情急自保,侥幸而已。”沈青瓷语气平淡,任由女医官检查她手臂上被树枝划出的细微血痕。
帐篷外,隐约传来争执声。
是燕知珩和萧景澄。
“……她救了太子,功在社稷!父皇必有重赏,难道七皇叔还想将她藏起来不成?”这是萧景澄拔高的、带着明显拱火意味的声音。
“萧景澄!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本王只是……”燕知珩的声音压抑着怒火,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烦闷。他想说什么?说他只是觉得此地人多眼杂,不宜让她过多暴露?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理由苍白无力。
“只是什么?”萧景澄不依不饶,“只是没想到前王妃如此本事,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你!”
沈青瓷在帐内听得清楚,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沈大夫,无恙,只是些皮外擦伤,敷些药膏即可。”周太医收回手,语气客气了许多,“还请在此稍候,陛下稍后应有召见或封赏。”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皇帝的贴身大太监便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串手捧托盘的宫人。
“沈青瓷接旨——”
帐内众人,连同闻讯赶来的燕知珩和萧景澄,皆躬身聆听。
太监朗声宣旨,无非是褒奖她“义勇双全,临危救驾”,特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珍珠两斛,并……封其为“安平县主”,享正二品俸禄!
县主!
这可是宗室女才能获得的封号!虽然只是个名誉头衔,无实权,但有了这个身份,她便不再是任人拿捏的平民百姓,而是有了品阶、可见官不跪的贵女!
萧景澄眼睛一亮,冲着面色铁青的燕知珩挑了挑眉,意思很明显:看,打脸了吧?
燕知珩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指节泛白。他看着那个跪接圣旨、神情依旧平静无波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他曾经视若敝履、随意贬斥的人,转眼间,竟以这样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获得了连他都无法轻易剥夺的尊荣。
这赏赐,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他引以为傲的认知和权威上。
“民女……谢陛下隆恩。”沈青瓷叩首接旨,声音清越,并无太多激动。这封赏在她意料之中,皇帝此举,既是酬功,也是为了彰显皇恩浩荡,安抚民心。
“县主快快请起。”大太监亲自上前虚扶一把,笑容满面,“陛下口谕,县主可随时入宫谢恩。另外,太子殿下受了惊吓,太医署开的安神汤药效不佳,听闻县主医术通神,不知可否……”
“民女遵旨。”沈青瓷从善如流。这是个接近权力核心的好机会。
太监满意离去,厚重的赏赐被抬入帐中,珠光宝气,几乎晃花了人眼。
萧景澄第一个凑上来,笑嘻嘻地拱手:“恭喜安平县主!贺喜安平县主!这下可是名副其实的‘主子’了!”
沈青瓷微微颔首:“小郡王同喜。”态度依旧疏离。
萧景澄也不在意,目光在那些赏赐上溜了一圈,压低声音道:“不过县主,这泼天的富贵和荣耀,可是把双刃剑。有些人,怕是要睡不着觉咯。”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旁边僵立的燕知珩。
燕知珩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目光沉沉地看着沈青瓷,喉咙滚动了几下,才艰涩地开口:“你……何时学的这些功夫和手段?”他指的不仅是医术,还有那精准狠辣的飞针,以及面对猛虎和皇恩都泰然自若的心态。
沈青瓷抬眸,迎上他复杂难辨的目光,忽而浅浅一笑,那笑容清冷如月华,却带着刺骨的疏离:
“王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您,不也从未看清过身边睡着的是人,还是鬼吗?”
她这话,一语双关,既回答了他的问题,更暗指苏月乃至他身边可能存在的隐患。
燕知珩瞳孔骤缩,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沈青瓷却不再看他,对周太医和萧景澄微微颔首示意,便转身,对负责搬运赏赐的宫人道:“有劳诸位,将这些……都送回百草堂。”
她挺直脊背,在一众或羡慕、或嫉妒、或探究的目光中,从容地走向营地出口。那袭简单的青色劲装,在珠光宝气的映衬下,非但不显寒酸,反而有种超然物外的清傲。
阳光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边,也照亮了她前路。
县主之名,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但她沈青瓷,既然接下了,就不会怕。
魑魅魍魉,尽管放马过来。
她的獠牙,早已磨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