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风波暂告段落,沈青瓷与燕知珩达成的微妙同盟开始悄然运转。京城的目光,一半聚焦于璟王府与郡主府之间那若有似无的联系,另一半,则投向了沈青瓷以医药司和百草堂为核心,真正开始落地的“医泽”之策。
沈青瓷深谙,要想在权力场中立足,尤其是以女子之身,空有爵位与皇帝的支持远远不够,必须手握实实在在的、能惠及于民、也能触动利益的力量。医药,便是她选中的利器。
她首先以医药司的名义,联合百草堂,在京城东西南北四城门外,增设了四处“惠民药棚”,并非简单施药,而是由百草堂培训的学徒坐诊,针对常见病、时疫预防进行初步诊断和发放基础药物。此举一出,立刻在平民百姓中引起巨大反响。
“安平郡主真是活菩萨啊!”
“以前病了只能硬扛,现在有了这药棚,总算有条活路了!”
“听说这都是郡主体恤我们贫苦,自掏腰包补贴的……”
与此同时,沈青瓷向太医院和京城各大药行发出邀帖,于百草堂总堂举办了一场“医药论会”。她并未以郡主身份压人,而是以鬼医玄参传人的医术,与众人探讨时下流行的病症、药材辨识、以及她整理编撰的一些实用方剂。
起初,一些老太医和药行东家还带着几分轻视与观望。但当沈青瓷精准点出几种药材的替代方案以降低成本,并提出一套针对“军中创伤快速处理与防感染”的流程时,质疑声渐渐变成了惊叹与信服。
“郡主此法,若能推行于军中,不知能挽救多少儿郎性命!”一位曾随军的老太医激动道。
“这‘三七粉’替代部分名贵药材止血的思路,实在妙极,惠而不费!”一位大药行东家鼓掌称赞。
沈青瓷顺势提出,希望整合各方资源,建立一套从药材种植、炮制、到医师培训、药方优化的标准,并优先保障军中与惠民药棚的供应。利益与名声兼顾,大部分与会者都表现出浓厚的合作兴趣。医药司的权威,以及沈青瓷个人在医药行当的影响力,借此机会悄然树立。
然而,阳光之下必有阴影。沈青瓷的动作,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蛋糕。原本把持京城药材供应、甚至与军中后勤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某些家族,收入锐减。那些靠着垄断某些特效药方牟利的药堂,也感到了威胁。
冷宫中,贤妃听着心腹太监低声禀报外面的一切,枯槁的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意。
“她倒是会收买人心……可惜,这世上,人心易变,性命……更易碎。”她摩挲着一枚色泽暗淡的旧玉佩,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本宫出不去,但总有人,不想看着她坐大。去,把消息递给瑞王府侧妃林氏,她知道该怎么做。”
瑞王府内,侧妃林微月(原林侧妃之妹,家族与瑞王绑定更深)接到冷宫传来的隐晦信息,心领神会。她对着铜镜描画着精致的眉眼,对身后垂手侍立的管事吩咐道:“咱们安平郡主不是要普济众生吗?那就让她济个够。去找几个‘得力’的人,混进药棚领药的队伍里……记得,要挑那身子最弱,最容易‘出事’的。”
这日,沈青瓷正在百草堂后堂审核各地送来的药材样本,云雀匆匆进来,脸色凝重:“小姐,不好了!南城惠民药棚那边出事了!有几个昨日领了药的流民,今日突然上吐下泻,昏迷不醒,家属抬着人在药棚前闹事,说……说是我们的药有问题,吃死了人!”
沈青瓷执笔的手一顿,抬起眼,眸中并无惊慌,只有一片冰凉的了然。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备车,去南城药棚。”她放下笔,站起身,语气平静无波,“另外,立刻让影七去查那几个流民近日的饮食接触,以及……他们是从谁手里领的药。”
“是!”
当沈青瓷的马车抵达南城药棚时,现场已是一片混乱。哭喊声、咒骂声、围观者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几个面黄肌瘦的流民躺在地上,气息奄奄,家属则情绪激动地指着药棚的学徒斥骂。
“就是吃了你们的药才变成这样的!”
“黑心的药棚!假仁假义!赔我爹的命来!”
京兆府的衙役已经赶到,正在努力维持秩序,但面对群情激愤的民众,也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沈青瓷的马车停下,她扶着云雀的手,缓步下车。素雅的衣裙在混乱污浊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却自带一股沉静的气场。
看到她出现,现场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闹事的家属愣了一下,随即哭喊得更大声:“郡主来了!郡主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为首的京兆府捕头连忙上前行礼,面露难色:“郡主,您看这……”
沈青瓷没有理会那些哭喊,目光直接落在地上的病人身上。她径直走过去,不顾污秽,蹲下身,伸出三指搭在其中一个昏迷老者的腕脉上。
指尖传来的脉象混乱而诡异。
她又迅速检查了另外几人的瞳孔、舌苔。
不是普通的食物中毒,也不是时疫。脉象中有一股阴寒燥烈交织的邪气,更像是……某种混合毒素。
她心中冷笑,手段倒是阴毒。
“如何?郡主,可是你们的药出了问题?”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沈青瓷抬头,看见林微月不知何时也到了现场,正站在不远处,用绣帕掩着口鼻,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与得意。
沈青瓷站起身,目光清冷地扫过林微月,然后看向在场的所有民众,声音清晰地传开:
“诸位,此事我医药司与百草堂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所有人一个交代。若真是我百草堂之责,我沈青瓷绝不推诿。但,”她话音一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若有人蓄意栽赃陷害,污我百草堂清誉,害我致力惠民之心,我也绝不会轻饶!”
她看向那捕头:“劳烦捕头,将几位病人即刻抬入百草堂后院,我会亲自诊治。同时,封锁药棚,今日所有接触过药材、发放过药物的人员,暂时隔离,配合调查。”
她的镇定与果断,瞬间稳住了即将失控的场面。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人群分开,竟是燕知珩带着一队亲卫策马而来。他显然接到了消息,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在林微月身上停留一瞬,冷得让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他翻身下马,走到沈青瓷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声音沉浑,带着铁血煞气:
“本王在此,看谁敢浑水摸鱼,构陷忠良?京兆府查案若有阻碍,本王亲军,可助一臂之力!”
他的到来,如同定海神针,彻底压制了现场的骚动。所有的阴谋与算计,在这绝对的武力与权势面前,似乎都暂时蛰伏了起来。
沈青瓷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但紧绷的心弦,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分。
危机并未解除,真正的较量,从这小小的药棚,才刚刚开始。但至少此刻,她不是独自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暗箭与狂风骤雨。查清毒源,揪出幕后黑手,是眼前第一要务。而这京城的水,果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