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教室里人心浮动,全然没有学习的气氛。
第一节晚自习才上一半,突然有人站起来大喊: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们马上就要解放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撕书啊!明天放假,后天开考,今晚上我要撕掉这堆折磨我三年的书,撕得粉碎扔他个痛快。”
“强哥,你现在就撕了,万一没考好要复读呢?”
“复读个吉尔,这破学我是一天都不想再上了,好坏也就这样子,考专科老子也认。”
沈维岳扭头看看,说话的是周强那傻逼。
这厮已经按捺不住动手撕起书来,教室里的躁动更加剧烈。
读过高中的都知道,几乎每一所学校都有撕书保留项目。
高三学生最后一天上课时,会在晚自习的时候跑到走廊里大吼,还会把一堆书本卷子撕得粉碎乱洒一通。
那是一种无言的默契,更是积压已久的宣泄。
六班的人被周强这么一带动,几个叼毛也忍不住了。
他们一动手,便是在荒野扔下一颗火星子,瞬间引燃整个教室,接着便是爆炸。
“啊!!!!”
一声呐喊划破夜空,学校猛地一静。
只是片刻,呐喊声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大,整个高三所有教室都叫了起来:
“终于要解放啦。”
“高考,我草你马!”
“老子学够了,赶紧考试吧。”
喊声一开始还很正常,直到听到一声呵斥:“谁在扔书?哪个班的!”
这下子可不得了。
像是一场盛大的舞会开幕的召唤,所有高三学生不约而同跑出教室,全部涌到楼道上,人山人海喧嚣沸腾。
沈维岳分明看到对面的教学楼六楼上,有人在往下扔试卷,哗啦啦的响声此起彼伏,漫天的碎纸飞成一片。
宁曦趴在栏杆上兴奋的探头探脑,小屁股扭得非常激动:“哇塞,清砚,沈大师,你们看这么多的纸片,像不像在下雪?”
赵清砚比她高一头,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陵山这个地方是没看到过雪的,就算下雪也是雨夹雪,根本堆积不起来,打雪仗那是电视里和书本上的故事。
所以她对这样的形容没太大的感觉。
沈维岳迎着宁曦憧憬的目光点点头道:“像,这漫天的纸片如雪,细看来都是我们白了头的青春。”
此言一出,宁曦眼睛发亮,感慨道:“你怎么这么有才,形容好贴切啊,这句话说得太好了,我要记下来。”
她转头便跑进教室去做记录,赵清砚也忍不住点头赞许:“沈维岳,你这驴子骗小姑娘是有一套的。”
“喂喂喂,哪里骗了,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咱们熟归熟,你乱说我一样告你毁谤!”
沈维岳迎着她审视的目光,表示对她的脑回路难以理解,抬手指着夜空问道:“狐狸,你看此情此景,难道没有任何感触?”
“能有什么感触,幼稚无聊的把戏,只是苦了明天打扫学校的人。再说等我去了北方,年年都是大雪,哪用得着看这种?”
赵清砚环抱双臂,言语之间都是无趣。
“你这个人好生无趣,好煞风景,长得这么好看却一点都不解风情,白瞎了一身美貌,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孤独一生。”沈维岳无语。
“那不用你管,我本来就不想嫁人,为什么要去解别人的风情。”赵清砚不屑道。
“什么嫁人,什么风情?”宁曦一回来就听到几个关键词,于是疑惑着问,“沈大师,你和清砚在说什么?”
“我说赵狐狸不解风情,一点浪漫基因都没有。”沈维岳回答。
“呵,你解风情,你浪漫,你岳不群那么风骚,怎么不吟诗一首装个够呢?”赵清砚反唇相讥,今晚上话有点多。
正说着,恰好有许多稀碎的纸屑从楼上洒下了,飘了这狐狸满头都是,沈维岳灵光一闪,笑道:
“咦,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倒是真想到一句话。”
“什么?”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
赵清砚心里一咯噔,仿佛被一颗子弹猛地击中心脏,清冷的眸子里飞进了许多雪花,让眼波荡漾融化,肉眼可见的纷乱起来。
这不是一种好兆头,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于是哼了一声移开目光不再说话。
被击中的还有宁曦这个小乖乖女,她呆呆地品味半晌,一小会儿后才回过神来,意犹未尽道:
“还有吗?这句诗真好。”
“我想想,还有句叫‘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如何?”
“也好,但不如上一句贴切,我更喜欢上一句。”
宁曦二话不说又跑回教室里记录去了,忙碌得像一只小蜜蜂。
赵清砚看着她的背影,暗自在心里把那句话默背了一遍,搜肠刮肚也没想起有哪个古人写过,便问:“最先那句是谁写的?”
沈维岳仔细一想,这是后世的网民写的,并非古人所写,便扭捏片刻,羞赧的眨眨眼睛:
“我写的。”
“你?”
赵狐狸瞪大眼睛很是惊讶,眼神莫名。
“昂。”
沈局不想在这句话上面纠缠,所幸赵狐狸得了答案也没再继续追问。
他舒了一口气,心道借来用用而已,不算偷吧?
顶多算窃,窃不是偷,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
沈维岳思绪万千,看着那漫天飞纸,听着喧嚣的嚎叫,只觉得像是一个时代的落幕,又像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一如他无法解释的重生人生,即将从高考开启。
纷纷扰扰的一场闹剧持续了许久,等大家都发泄得差不多了,各班老师开始驱赶着所有人回教室。
韩昌明什么也没多说,该嘱咐的早已经说完了。
他在教室里陪着众人直到最后一刻,等下课铃响起,才眼眶湿润着站起来道:“同学们,下课了!”
“高中这一课,彻底结束了。”
“大家去吧,好好考,我期待你们的好消息。”
“韩老师,再见!”
众人欢呼着挥手,呼朋唤友走出教室。
沈维岳正要走,却听赵清砚在背后喊:“沈维岳,你的同学录我还没写。”
“啊,我草,太慌乱搞忘了,赶紧的,你赶紧给我写点。”他对叶凌涛挥挥手,“涛子先走,不用等我。”
叶凌涛竖起中指,片刻便没了身影。
偌大的教室只剩下沈维岳和赵清砚两人,赵清砚对着空白的通讯录沉思,沈维岳安静的等待着不敢催促。
几分钟后,她终于动笔,用手挡着不知道写了什么话,写完后便合上直接塞沈维岳的书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