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心。空气里的味道越发古怪，陈旧纸张、金属锈蚀、某种草药焚烧后的余烬，还有一种……极淡极淡的能量残留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隐巷”独有的氛围。
两侧发光石头提供的照明有限，视线所及之处一片昏蒙。走了约莫三四十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仿佛由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空间呈现在眼前。穹顶很高，悬挂着一些发出惨白或幽绿光芒的灯笼，投下晃动的、不祥的光影。空间被粗糙的石柱分割成不同区域，人影绰绰，却异常安静。交谈声都压得极低，如同鬼魅私语。
这里的人穿着各异，有像沐轻音这样看似普通的现代装扮，也有穿着长袍马褂、甚至奇装异服的存在。他们大多行色匆匆，面容隐藏在阴影或兜帽下，彼此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秦问天感觉自己像是闯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集市。他看到有人在地摊上摆放着闪烁着微光的矿石、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怪异植物根部、刻画着扭曲符文的兽骨；有人支起小桌，上面陈列着各种瓶瓶罐罐，里面是颜色诡异的粉末或液体；还有人干脆就在石壁上挂块布，上面用某种发光颜料写着模糊不清的字迹，似乎是提供某种特殊服务。
“跟紧我，别乱看，别乱碰。”沐轻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警告，“这里的东西，很多都带着诅咒或者标记，胡乱沾染会很麻烦。”
秦问天心中一凛，连忙收回好奇的目光，紧跟在沐轻音身后。他能感觉到，周围有不少隐晦的目光扫过他们，尤其是在他身上停留的时间稍长。是因为他是生面孔？还是……感应到了他体内蛰伏的时间力量？尽管他已经尽力收敛。
沐轻音似乎对这里颇为熟悉，她带着秦问天穿过人流，目标明确地走向空间深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摊位，后面坐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头发乱糟糟如同鸟窝的老者，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摆弄手里一个布满铜锈的罗盘。他的摊位上东西很少，只有几块颜色暗淡的金属碎片，几本没有封皮的线装古书，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儿童涂鸦的、画着扭曲星辰图案的石板。
“陈老。”沐轻音在摊位前站定，轻声开口。
那被称为陈老的老者头也没抬，只是伸出脏兮兮的手指，指了指摊位前一块磨得光滑的石墩，示意他们坐下。
沐轻音没有坐，直接说明来意：“陈老，我想请教关于‘时序紊乱，初觉醒者灵辉外泄’的收敛之法。”她没有提及神眸，用词十分隐晦。
陈老摆弄罗盘的手停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他的脸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明亮，与他邋遢的外表格格不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沐轻音身上，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移到了秦问天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性，秦问天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开了一层外壳，体内的秘密隐隐躁动。脑海中的时间齿轮虚影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起来，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预警嗡鸣。
这老者，比之前沐家那个灰衫老者给他的感觉更加深不可测！
陈老盯着秦问天看了足足有十秒，浑浊的眼底深处似乎有复杂的光芒流转，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时序的眷顾者……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
他一句话，就直接点破了秦问天最大的秘密！
秦问天心脏狂跳，几乎要忍不住后退。沐轻音也是脸色微变，手下意识地按在了秦问天的手臂上，示意他镇定。
“陈老……”沐轻音还想说什么。
陈老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她。他低头，从摊位底下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用某种黑色木头雕刻而成的小盒子，只有巴掌大小，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饰。
“拿着。”他将木盒递给秦问天，“贴身放置，勿要离身。可助你敛藏‘时序涟漪’，非精通此道者，难以察觉。”
秦问天迟疑地接过木盒。盒子入手冰凉沉重，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吸力，他脑海中那躁动的时间齿轮虚影，在接触到盒子的瞬间，竟然真的平复了许多，散发出的微弱波动也被牢牢锁在体内。
好东西！
他正要道谢，陈老却又低下头，继续摆弄他的罗盘，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留下淡淡的一句话：“代价，沐家丫头知道。”
沐轻音点了点头，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的锦囊中取出一枚非金非玉、闪烁着淡蓝色微光的菱形晶体，轻轻放在摊位上那本无皮古书上。“多谢陈老。”
陈老嗯了一声，不再理会他们。
沐轻音拉着秦问天，迅速离开了这个摊位。
“陈老是‘隐巷’里少数几个真正有本事，而且勉强算得上守规矩的人。”走出一段距离后，沐轻音才低声解释道，“他给你的‘敛息盒’是难得的好东西，能省去我们很多麻烦。代价是一块‘灵晶’，算是这里的硬通货。”
秦问天握紧了手中的木盒，冰凉的温度让他安心不少。“他……好像看出了我的……”
“嗯。”沐轻音神色凝重，“所以这里不能久留。我们尽快找找有没有关于神眸的记载或者能辅助你修炼的东西，然后立刻离开。”
两人开始在各个摊位间快速穿梭。秦问天凭借着那敛息盒的效果，果然感觉投向他的目光少了很多。他集中精神，尝试着去感知周围摊位上的物品，希望能找到与时间神眸相关的东西，或者引动神眸共鸣之物。
大部分东西都毫无反应。那些闪烁着能量的矿石、草药，似乎与他体内的力量属于不同的体系。
就在他们经过一个贩卖各种残破古籍、卷轴的摊位时，秦问天脚步猛地一顿！
他脑海中那平静的齿轮虚影，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一种强烈的、带着渴望的共鸣感，从摊位角落一本毫不起眼、封面破损、用某种暗褐色兽皮装订的古老书册上传来！
那书册极其破旧，边角磨损，封面没有任何字迹，散发着和陈老摊位上那些古书类似的腐朽气息。
“怎么了？”沐轻音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秦问天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指了指那本兽皮书：“那本书……好像有点特别。”
摊主是个裹在厚重黑袍里、看不清面容的人，似乎正在打盹。
沐轻音会意，上前轻声询问：“老板，那本兽皮册子怎么卖？”
黑袍摊主动了一下，一个干涩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不卖，只换。”
“换什么？”
“一道‘纯净的时序刻痕’。”黑袍摊主的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空洞感。
沐轻音眉头紧蹙：“时序刻痕？那是什么东西？我们拿不出来。”
“那就免谈。”黑袍摊主说完，便不再理会，仿佛又陷入了沉睡。
秦问天心中焦急，那本书对他的吸引力太大了，仿佛是他缺失的某块拼图。他尝试着集中意念，沟通脑海中的时间齿轮，分出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时间气息，如同触手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本兽皮书。
就在他那一丝时间气息接触到兽皮书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兽皮书无风自动，封面猛地翻开一页！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个由无数流动的、银灰色线条构成的复杂图案，那图案的核心，赫然也是一个由齿轮虚影构成的眼瞳！与秦问天脑海中的时间神眸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古老、更加残缺！
与此同时，秦问天脑海中的时间神眸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齿轮疯狂转动，周围那虚幻的时间长河虚影都清晰了几分！
一股庞大的、关于时间应用技巧、规则感悟的碎片信息，如同决堤洪水，顺着那丝时间气息搭建的桥梁，汹涌地灌入秦问天的意识！
“呃！”秦问天闷哼一声，感觉脑袋像是要炸开，无数陌生的画面和感悟强行烙印进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打破了“隐巷”的平静！
“时间法则的波动！”
“是时序遗产！”
“在那小子身上！”
几声或惊疑、或贪婪的低呼从不同方向响起！数道强大的意念瞬间锁定了他！之前因为敛息盒而消失的窥视感，此刻以十倍、百倍的强度碾压而来！
沐轻音脸色剧变，一把拉住几乎要被信息流冲垮的秦问天：“快走！”
她毫不犹豫地捏碎了藏在手心里的一枚玉符！
一道刺目的白光爆发，瞬间笼罩了两人，强烈的空间波动荡漾开来！
“想走？留下时序遗产！”一声冷喝响起，一道漆黑的、带着腐蚀性能量的箭矢破空而来，直射秦问天后心！
沐轻音猛地将秦问天推向白光中心，自己则转身，双手快速结印，一面冰蓝色的、由无数六边形冰晶构成的盾牌瞬间凝聚在她身前！
“嘭！”
黑色箭矢撞击在冰盾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冰屑四溅，沐轻音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受了内伤。但那冰盾也成功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白光彻底吞没了两人。
在意识被传送光芒淹没的前一瞬，秦问天挣扎着回头，看到那本引发骚动的兽皮书，被一只从虚空中探出的、覆盖着细密银色鳞片的手掌，一把抓起，随即消失不见。
而那个售卖兽皮书的黑袍摊主，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混乱的“隐巷”，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亮起，闪烁着各色光芒，盯向了他们消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