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荒原,一如它的名字,是一片巨大而死寂的骸骨之地。惨白的兽骨如同扭曲的树林,刺破赤褐色的大地,在永恒不变的昏黄天光下沉默矗立。干燥的风卷起带着腥味的沙砾,发出呜咽般的声音,仿佛无数亡魂在低语。
秦问天、沐轻音与龙战三人呈三角阵型,谨慎地行走在一条巨大的肋骨拱廊之下。
“啧,这鬼地方。”龙战揉了揉他那一头火红的短发,赤红的眼眸警惕地扫视四周,体表隐隐有热浪升腾,驱散着周遭阴冷的死气。“除了骨头就是沙子,连只像样的妖兽都没有。巡天阁那帮人是不是搞错了?这里能有生命法则波动?”
沐轻音一袭白衣,身周萦绕着淡淡的寒气,与这片枯寂的土地格格不入。她声音清冷,如同冰泉击石:“情报不会空穴来风。越是反常,越是意味着我们接近了核心。问天,有发现吗?”
队伍最前方,秦问天微微闭着双眼,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流淌着银色的辉光,时而如星河轮转,时而如虚空幻灭。时空的纹路在他视野中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交织、延伸。
“空间的结构很混乱。”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前方三十里处,有一个巨大的能量断层,像是……一道尚未完全稳定的空间裂隙。枯萎之息的源头就在那里。但奇怪的是……”
他顿了顿,眉头微蹙:“在那片死亡的气息深处,我确实感觉到了一股极其微弱,但本质无比崇高的‘生’之律动。就像……在无边荒漠的中心,藏着一颗即将萌发的种子。”
沐轻音眼神一凝:“生命神眸的线索?”
“不确定,但这是唯一的可能。”秦问天睁开眼,银色光芒内敛,“小心,‘虚空之触’很可能也盯上了那里。”
提到这个组织,三人的气氛瞬间凝重了几分。烈阳灼与月薇的悲剧,以及江城那场阴谋的阴影,至今仍如跗骨之蛆,缠绕在他们心头。
半个时辰后,他们抵达了秦问天所说的能量断层。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天坑,深不见底,仿佛大地的伤疤。天坑边缘,空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布满裂痕,扭曲的光线从中透出,映照出内部光怪陆离的景象。浓郁的、带着腐朽气息的暗紫色能量——枯萎之息,正从天坑深处不断弥漫上来,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而在天坑的正中心,悬浮着一道巨大的、不稳定的暗绿色裂隙,如同恶魔微微睁开的眼睛。
“就是这里了。”龙战握紧了拳头,赤炎龙纹在他手臂上浮现,做好了战斗准备。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道暗绿色的空间裂隙猛然扩张,一股远比之前浓郁百倍的枯萎之息如同海啸般喷涌而出!与此同时,一道翠绿色的、充满无限生机与悲怆气息的光柱,竟强行冲破了枯萎之息的封锁,从裂隙深处直射天穹!
光柱之中,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女子,身着由藤蔓与光织就的长裙,容颜绝美,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与悲戚。她悬浮在半空,双眸是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翡翠之色,但那双美丽的眼眸深处,却缠绕着丝丝缕缕不祥的暗粉色纹路。
她的目光,穿透了狂暴的能量乱流,死死地锁定在了秦问天身上。
那目光中,蕴含着无尽岁月积淀的思念、疯狂、以及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爱恋。
“是……你……”她的声音空灵而缥缈,却带着撕裂灵魂的力量,“你终于……回来了……”
秦问天心神剧震!这女子身上散发出的权柄层次威压,远超他见过的任何对手,甚至隐隐与他自身的时空神眸产生共鸣。但她的话语,他却完全无法理解。
“你是谁?”秦问天沉声问道,时空之力已在周身流转,形成无形的屏障。
女子,生命神眸的执掌者——灵汐,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她只是痴痴地望着他,翡翠般的眼眸中流淌下晶莹的泪珠,那泪珠落下,竟在天坑边缘化作一株株生机勃勃的奇异植物,但转瞬又被枯萎之息侵蚀凋零。
“你忘了我……你果然……忘了我……”她喃喃着,脸上浮现出令人心碎的哀伤,随即又被一种扭曲的狂热取代,“没关系……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
她缓缓抬起手,一枚婴儿拳头大小、内部仿佛封印着一条微型银河的晶石出现在她掌心。那晶石出现的瞬间,秦问天体内的时空神眸之力,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
“时空之石?!”秦问天瞳孔骤缩。这是他本源力量高度凝聚后才能形成的结晶,他从未凝聚过,更不曾赠与任何人!
灵汐温柔地摩挲着时空之石,仿佛在抚摸情人的脸庞。“你看,你给我的……信物……我一直保存着……”
嗡——!
时空之石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银光,与秦问天体内的时空权柄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共鸣!周围的时空瞬间变得极不稳定,天坑、裂隙、枯萎之息,甚至沐轻音和龙战的惊呼声,都开始扭曲、模糊。
“不好!”秦问天试图强行压制躁动的权柄,但为时已晚。时空之石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无法控制的通道。
“跟我走吧……”灵汐的身影在银光中变得虚幻,她朝着秦问天伸出手,脸上带着满足而诡异的微笑,“回到……最初的时候……”
“问天!”沐轻音惊骇欲绝,冰凤虚影冲天而起,试图冻结时空,但那银色的洪流轻易撕碎了她的极寒领域。
龙战咆哮着挥出焚天之火,却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只在银光中激起一丝涟漪。
秦问天感觉自己被扔进了一个由无数色彩和线条构成的漩涡,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的力量在飞速流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只看到灵汐那双交织着纯净生命与扭曲爱意的翡翠之眸,以及手中那枚散发着熟悉又陌生波动的时空之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银光猛地收缩,旋即炸开。
天坑底部,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沐轻音和龙战,以及那道依旧在散发枯萎之息的裂隙。秦问天和那诡异的绿裙女子,已彻底消失无踪。
……
不知过了多久,秦问天从浑噩中醒来。
头痛欲裂,周身力量十不存一。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青草地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花草的清香,远处传来溪流的潺潺水声。
这里绝不是龙骨荒原。
他挣扎着坐起身,检查自身。境界竟然跌落到了三阶神脉境,而且关于沐轻音、龙战、龙骨荒原任务……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浓雾。他只隐约记得一个名字——灵汐?还有一股必须保护某个重要之人的强烈执念。
是谁托付他的?要保护谁?他完全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旁的树丛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和几个少年嚣张的嘲弄。
“哈哈哈,看这个神弃者!又在这里偷偷抹眼泪!”
“连最低等的血脉都觉醒不了,真是我们青岚宗的耻辱!”
“把她的篮子踢翻!让她捡!”
秦问天皱眉,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拨开树丛,他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少女蜷缩在地上,身边散落着刚采摘的草药。几个衣着光鲜的少年正围着她,肆意嘲笑着。
当那个少女抬起沾满泥土和泪痕的脸庞时,秦问天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一张尚且稚嫩,但已能窥见未来绝色的面容。尤其那双眼睛,虽然此刻噙满泪水,但那清澈的、蕴含着勃勃生机的翡翠色底色,与他记忆碎片中那双疯狂而悲戚的眼眸……一模一样!
只是眼前这双眼睛里,没有疯狂,没有权柄的威严,只有被欺凌后的无助、恐惧和一丝深藏的不甘。
失忆的秦问天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少女产生如此强烈的悸动与保护欲。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执念驱使着他,让他一步踏出,挡在了少女身前。
他扫视着那几个愣住的少年,声音因伤势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冽:
“滚开。”
少年们被突然出现的秦问天和他身上虽已跌落却依旧强于他们的气息震慑,互看了一眼,悻悻地骂了几句,终究是退走了。
秦问天转过身,看向地上依旧瑟瑟发抖的少女。阳光透过枝叶,正好落在她仰起的、带着茫然与感激的小脸上。
他伸出手,试图拉她起来,脑海中那片浓雾里,只有一个念头清晰无比——
找到她,保护她。
尽管他此刻还一无所知,这并非初遇,而是跨越了五百年时光的、宿命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