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冥河水汽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阴寒与深入骨髓的死寂。林见站在漆黑如墨的岸边,望着横亘在无尽黑暗之上的那座桥,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
这绝非人间任何一座桥梁。
桥身仿佛由凝固的暗影与破碎的星辰碎片糅合而成,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不断缓慢流动的诡异质感。它没有桥墩,就那样违背常理地悬浮在咆哮的冥河上方数十丈处,蜿蜒扭曲,通向对岸那片更加深邃、连影子都能吞噬的黑暗。桥上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灰白色雾霭,雾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无声哀嚎的灵魂虚影,它们挣扎、撕扯,散发出滔天的怨气与绝望,形成一道无形的、令人神魂战栗的屏障。
更让林见心神震撼的是,这座桥散发出的气息,与他怀中的镇幽符残片、与他修炼的《噬影诀》、甚至与他小腿处那块魂晶碎片,都产生了强烈的、近乎血脉相连的共鸣!仿佛这座桥,本就是为他这样的体质,为这种游走于光暗边缘的存在而设。
对岸,那片绝对的黑暗深处,那股源自青铜巨门的悲怆、古老而强大的呼唤,如同擂鼓般敲击着他的心扉。渴望、亲近、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归属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
“此桥非善地,过之……恐再难回头。”守墓老僧沙哑的警告言犹在耳。
回头?林见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身后是幽冥殿不死不休的追兵,是已然暴露的藏身之所。前方是九死一生的未知,却也是目前唯一的路径。他还有回头路吗?
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林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必须过去!无论对面是什么,总比坐以待毙强!
他小心翼翼,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运转《噬影诀》,让脚下的影子紧贴地面,如同最谨慎的猎手,缓缓向桥头靠近。
就在他距离桥头尚有十丈之遥时——
“呜——!”
桥上那灰白色的雾霭骤然翻滚沸腾!雾中无数怨魂仿佛被惊动,齐齐发出无声却直抵灵魂深处的尖啸!这尖啸并非音波,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冲击,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瞬间刺向林见的神魂!
怨念冲击!
林见只觉头脑“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猛地一黑,无数血腥、恐怖、绝望的画面疯狂涌入脑海!有青云宗弟子惨死的景象,有流云观主被黑气吞噬的幻象,有苏婉怨毒的眼神,更有无数陌生面孔在幽冥中沉沦哀嚎……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要将他彻底淹没!
“守住本心!”林见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半分。他全力沟通胸口的镇幽符残片,一股清凉气息流入识海,勉强护住灵台一点清明。同时,《噬影诀》自主疯狂运转,他脚下的影子不再安分,剧烈地蠕动起来,仿佛一张贪婪的巨口,竟开始主动吞噬那些侵袭而来的怨念能量!
“嗤嗤……”
影子与怨念接触,发出细微的、仿佛腐蚀般的声响。吞噬带来的并非快感,而是剧烈的痛苦!那些精纯的负面情绪和灵魂碎片涌入影子,再反馈到林见自身,让他感觉自己的神魂如同被撕裂、被污染,意识几乎要崩溃。但这确是唯一能抵挡这无形冲击的方法——以毒攻毒!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脸色苍白如纸,但脚步却异常坚定地又向前迈出了三步!
越是靠近桥头,怨念冲击就越发猛烈。灰雾中的魂影变得更加凝实,它们伸出虚幻的手臂,做出撕扯的动作,发出更加凄厉的“哀嚎”。林见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要被从躯壳中扯出,投入那永恒的折磨之中。
“我不能倒在这里!”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他不再被动防御,而是尝试主动操控影子。《噬影诀》的残篇口诀在心头流转,他引导着影子,不再是胡乱吞噬,而是有选择地、重点吞噬那些最靠近、攻击性最强的怨念,为自身开辟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对《噬影诀》的掌控远未纯熟,好几次都险些被狂暴的怨念能量反噬,神魂受创。但他凭借顽强的意志和对镇幽符凉意的依赖,硬生生扛了下来。
短短十丈距离,却如同跨越生死鸿沟,足足耗费了一炷香的时间。
当他终于踏足那冰冷、光滑、仿佛由黑暗本身凝聚而成的桥头时,浑身已被冷汗浸透,神魂疲惫欲死,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成功扛住了第一道考验!并且,在对抗中,他对影子的掌控,对《噬影诀》的理解,似乎更加深了一分。
林见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黑暗,又看向眼前这座通往未知与危险的诡桥,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上了桥面。
真正的试炼,现在才刚刚开始。脚下是奔腾的冥河,周围是无尽的怨魂,而对岸,是福是祸,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