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三十分。
日军的第一波攻势，如约而至。
如果是四年前，甚至是去年的中国军队，面对这种恶劣的天气和即将到来的钢铁怪兽，恐怕早就因为恐惧而士气崩溃，或者因为装备低劣而乱成一团。
但在今晚，在这条通往治安总署必经的宝山路上，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防御阵地。
没有喧哗，没有慌乱。
战壕里，积水没过了脚踝，但数百名头戴德式m35钢盔的士兵，如同雕塑一般伫立在雨中。
他们身上穿着深灰色的防水雨披，手里紧紧握着保养得锃亮的武器。
那眼神，冷漠、坚毅，甚至带着一丝看死人般的怜悯。
这是整个上海滩最锋利的一颗獠牙。
来了。
前沿观察哨压低了声音。
远处，沉闷的引擎轰鸣声撕裂了雨幕。
六辆涂着日军膏药旗的八九式中型坦克，喷吐着黑烟，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街道尽头。
在它们身后，是密密麻麻、端着刺刀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士兵。
这些被军国主义洗脑的狂热分子，根本没把眼前的防线放在眼里。
在他们看来，前面的沙袋工事后面，肯定藏着一群瑟瑟发抖的中国兵，只要坦克的炮管一转，或者他们喊一声板载，对面就会像鸭子一样炸窝逃跑。
哟西！
前面的工事很简陋嘛！
第一辆坦克的车长打开顶盖，探出半个身子，举着望远镜嘲笑道，看来林默把钱都花在修房子上了，根本不懂打仗！
冲过去！碾碎他们！
坦克履带卷起泥浆，加速冲向路障。
两百米。
一百五十米。
一百米。
这个距离，已经能看清日军坦克上铆钉的锈迹，甚至能看清后面步兵狰狞的表情。
德械营营长，趴在满是泥水的掩体后，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草棍，眼睛微微眯起。
他在等。
等猎物走进那个必死的圈套。
当第一辆日军坦克压过路面上的一条白线时。
打！
猛地吐掉草棍，一声怒吼。
轰！轰！轰！
原本寂静的街道两侧，几堆看似不起眼的垃圾堆和废墟突然被掀开。
六门早已埋伏多时的德制三七毫米战防炮（paK 36），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这种被德军戏称为敲门砖的小口径火炮，在欧洲战场或许只能给重型坦克挠痒痒，但在亚洲，在面对只有十几毫米装甲、甚至用铆钉连接的日军八九式坦克面前
它就是死神！
膛口喷出一团耀眼的火光。
几枚穿甲弹在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上，瞬间出膛。
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那辆日军坦克，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正面的装甲就像是被捅破的窗户纸，直接被穿甲弹钻了进去。
紧接着，弹头在狭窄的车舱内发生了剧烈爆炸！
轰隆！
坦克的炮塔像个被踢飞的易拉罐，直接飞上了半空，然后重重地砸在路边的商铺里。
车体内部喷出几米高的火柱，里面的日军车组人员瞬间变成了焦炭。
纳尼？
后面的日军吓傻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钢铁怪兽，居然一照面就被秒了？
反击！快反击！
日军指挥官挥舞着军刀狂叫。
但回答他的，是更密集的炮火。
德械营的炮手们经过了成千上万次的训练，装填、瞄准、击发，动作快得像是在表演杂技。
当当当！
剩下的五辆日军坦克，在短短半分钟内，全部变成了燃烧的废铁。
有的履带被打断，在原地打转；
有的发动机被打爆，冒出滚滚浓烟；最惨的一辆被直接削掉了半个车身。
该死！支那人有反坦克炮！
步兵冲锋！快冲上去干掉他们的炮兵！
没了坦克掩护，那些狂热的日本兵并没有退缩。
在武士道精神的驱使下，他们端着刺刀，嘴里喊着天皇陛下万岁，发动了臭名昭着的万岁冲锋。
乌泱泱的人群，像是一群发疯的野猪，踩着泥水冲了上来。
这一招，他们在东北屡试不爽。
只要这股不要命的气势一出来，中国军队往往就会因为恐惧而溃散。
可惜。
他们今天遇到的是德械营。
看着那些冲上来的日军，赵铁柱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
找死。
他轻轻扣动了扳机。
撕布机，开火！
嗤嗤嗤嗤嗤嗤！
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撕裂油布般的恐怖声响，瞬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嘈杂。
那是mG08马克沁重机枪特有的咆哮声！
在街道的交叉火力点上，八挺水冷式马克沁重机枪同时开火。
这种射速极快、持续火力极强的杀人机器，在这个狭窄的街道上，编织出了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火网。
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士兵，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噗噗噗噗！
子弹钻入肉体的声音连成一片。
残肢断臂横飞，鲜血瞬间染红了积水。
那种场景，根本不是战斗，而是收割！
是屠宰！
冲锋的日军成排成排地倒下，尸体层层叠叠地堆在路中间。
有的日军还没倒下，身体就已经被打成了筛子。
八嘎！机枪！怎么会有这么多重机枪！
日军的攻势瞬间被打断，剩下的人哭爹喊娘地想要往两边的弄堂里钻。
想跑？
迫击炮！洗地！
嗵！嗵！嗵！
阵地后方，十二门八十一毫米迫击炮发出了沉闷的怒吼。
炮弹划过抛物线，精准地落在日军躲藏的弄堂和废墟里。
轰轰轰！
弹片横飞，火光冲天。
刚刚躲进去的日军，被炸得鬼哭狼嚎，碎肉挂满了电线杆。
与此同时，战壕里的德械营士兵们，端起手中的花机关（mp18冲锋枪），发起了反冲锋。
哒哒哒！
近距离之下，冲锋枪的火力完全碾压了日军手里拉一下打一响的三八大盖。
这就是一场不对称的屠杀。
这就是工业化军队对半封建军队的降维打击。
只不过这一次，被打击的对象，变成了日本人。
几公里外，虹口。
海军陆战队司令部。
刚才还豪言壮语要三个小时占领上海的盐泽幸一少将，此时正站在地图前，脸色惨白如纸。
电话铃声疯狂地响着，每一个打进来的电话，带来的都是噩耗。
报告司令官！第一大队在宝山路遭遇毁灭性打击！战车中队全灭！
报告！第二大队在北站受阻！对方火力太猛了！我们根本抬不起头！
报告！第三大队伤亡过半！请求战术指导！请求撤退！
盐泽幸一的手在剧烈颤抖。
哐当！
他手里的清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盐泽幸一一把抓过参谋的衣领，咆哮道，情报部门不是说，林默手下只有一群乌合之众吗？
不是说他们只有几杆破枪吗？
那前线汇报的战防炮是怎么回事？
那些像雨点一样的迫击炮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恐怖的重机枪火力网！
这是一个地方军阀能有的火力吗？
就连南京最精锐的德械师，哪怕是教导总队，也没有这么变态的火力配置！
司令官……一名逃回来的前线军官浑身是泥，哭丧着脸说道，他们……他们用的战术，他们的单兵素质，还有那种交叉火力的配合……
简直比我们在欧洲考察时见过的德军还要标准！
我们的士兵刚一露头就被爆头，我们的万岁冲锋在他们面前就是送死！
太可怕了……这根本不是在和支那人打仗！
盐泽幸一瘫坐在椅子上，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密集枪炮声，那种声音节奏感极强，绝不是乱打一气，而是有着严密的组织纪律。
他突然想起了四年前那艘沉没的出云号。
想起了那个一直在上海滩韬光养晦、看起来只会做生意的林默。
八嘎……
盐泽幸一喃喃自语，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震惊。
我们都被骗了。
这哪里是什么中国军阀的私兵？
这分明就是……
他猛地抬起头，歇斯底里地吼道：
这分明就是一支披着中国军装的德国精锐师！
立刻向东京发电！
请求支援！请求战术指导！
告诉海军省！如果不想让陆战队全军覆没，就赶紧让加贺号的飞机起飞！
把所有的炸弹都扔到闸北去！
否则……天亮之后，我们就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