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的跳动声,在死寂与邪啸交织的战场上,微弱却坚定,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刘禹趴伏在地,身体被万瞳凝视的威压和“瞳主”即将降临的恐怖意志死死禁锢,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但他的意识,却在老僧残魂以最后力量换来的指引下,如同被擦去尘埃的明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枢眼”!“枢眼”在哪里?
这笼罩全镇的“万瞳凝视”邪阵,力量来源于千家万户门前悬挂的傩面,以及地底被扭曲的脉络。成千上万的猩红目光汇聚于此,必然有一个或多个核心节点,作为力量的中转与放大枢纽!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尽管转动眼球都极其艰难。那些从雾气中涌出的、杀意腾腾的傩童和黑袍守瞳人正在逼近,大祭首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毒刺。天空中的巨眼虚影正在加速凝实,那冰冷的注视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冻结。
不能慌!必须找到!
他回想起进入泗水镇后看到的一切。那些悬挂的傩面看似杂乱,但似乎越是靠近镇子中心、越是年代古老、造型越特殊的傩面,其散发的邪异感就越强!
镇子中心,傩文化博物馆!那个他们曾经潜入地下祭坛的地方!博物馆本身,就是“守瞳人”展示、也是储存核心傩面的地方!而且它位于镇子中心,玉带溪源头附近,很可能是地脉邪阵的一个重要节点!
博物馆楼顶!他隐约记得,博物馆主楼的屋顶飞檐上,似乎雕刻着几个格外巨大、造型也与其他傩面迥异的石质傩面!
那里!那里极有可能就是一处“枢眼”!甚至是主枢眼!
目标锁定!但如何过去?如何破坏?
身体无法动弹,外力近乎枯竭。老僧说,需以“本心光华”刺之!
什么是“本心光华”?是意志?是信念?是灵魂深处那一点不屈的光?
刘禹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逼近的死亡和天空的巨眼。他将所有的意识,所有的力量,全部收束回内心。
他想起了自己三十年平凡却不甘平庸的人生,想起了穿梭风雨送达每一份订单时的坚持,想起了面对不公时心底未曾熄灭的怒火,想起了对林晓月、赵伟这些并肩作战伙伴的责任,想起了对钟婆婆、对阿秀这些无辜受害者的悲悯,更想起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倔强!
这些看似普通的情感,这些属于“刘禹”这个存在的、最真实的碎片,在此刻生死存亡的关头,被极致的压力淬炼、提纯,化作了一道无形无质、却无比坚韧、无比璀璨的——本心之光!
这光芒在他灵魂深处燃起,并不耀眼,却带着一种万邪不侵的纯粹与坚定!
“就是现在!”
刘禹猛地睁开眼睛!那双眼眸中,不再有恐惧,不再有混乱,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和洞彻虚妄的清明!
他调动起这缕微弱却本质极高的“本心光华”,将其凝聚成一道无形的“箭矢”,并非射向敌人,也并非射向天空的巨眼,而是循着冥冥中的感应,跨越空间,猛地“刺”向了他判断中的“枢眼”所在——傩文化博物馆楼顶!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烂的光影效果。
但在刘禹的感知中,以及所有与邪阵深度连接的存在感知中。
“噗!”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气泡破裂般的异响,仿佛来自灵魂层面,陡然响起!
远处,镇子中心的傩文化博物馆方向,那笼罩在建筑上方的、最为浓郁的暗红色邪气光晕,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剧烈地波动、扭曲了一下!楼顶某个方向上那令人心悸的“注视感”,骤然减弱了一瞬!
有效!
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虽然可能只是破坏了其中一个“枢眼”,但这完美邪阵的运转,确实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滞涩!
就是这一丝滞涩!
施加在刘禹身上的万瞳凝视威压,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松动!
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松动毫无意义。但对于一直在生死边缘挣扎、心神高度集中、并且刚刚领悟了“本心”运用的刘禹来说,这足够了!
“吼——!”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低吼,一直被禁锢的身体,借着这转瞬即逝的松动,爆发出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向旁边一滚!
“唰!”
几把带着邪火的利刃和傩童尖利的爪子,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将地面撕扯出深深的痕迹!
“什么?!”大祭首发出惊怒的叫声,他显然也感觉到了邪阵的瞬间异常,“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撼动枢眼?!”
刘禹的滚动并未停止,他并非要攻击,而是要靠近——靠近那棵已然倒塌、仍在燃烧的祖槐的巨大残骸!
祖槐是核心祭品,其残骸中依旧残留着庞大的、未被完全吸收的邪能和地脉灵气,同时也因为刚刚被强行摧毁,内部力量处于极其混乱和不稳定的状态!
这里,是绝地,也可能是唯一能借到“力量”的地方!
他猛地扑到一段燃烧着幽绿色邪火的粗大树干旁,不顾那灼烧灵魂的痛楚,将双手狠狠按在了焦黑的木头上!
他不再调动自身微末的“气”,而是再次凝聚起那缕“本心光华”,如同一个精准的手术刀,探入祖槐残骸内部那狂暴混乱的能量乱流之中!
他要引导!引导这股足以毁灭一切的混乱邪能,不为己用,而是——将其引爆!利用这股爆炸的力量,进一步冲击、破坏这邪阵的稳定,制造更大的混乱!
这是一个更加疯狂的举动!稍有不慎,他首先会被这股混乱邪能撕成碎片!
“本心光华”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一叶扁舟,艰难地引导着一股股狂暴的邪能,让它们互相冲撞、湮灭,如同在堆满火药桶的房间里点燃引信!
祖槐的残骸开始剧烈震动,表面燃烧的邪火变得忽明忽暗,内部发出令人不安的、如同闷雷般的轰鸣!
“阻止他!快!”大祭首终于感到了真正的恐慌,他不再矜持,亲自化作一道黑红色的流光,冲向刘禹!
天空中的巨眼虚影也似乎受到了干扰,睁眼的速度再次放缓,那冰冷的注视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被蝼蚁挑衅的愠怒!
就在大祭首即将扑到刘禹面前,刘禹也即将引导着祖槐残骸内混乱邪能达到临界点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并非来自刘禹,也并非来自敌人。
而是来自地下!
“咚!!”
一声沉闷无比,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撞击声,猛地从地底传来!整个地面为之剧烈一震!
这撞击声带着一种蛮荒、古老、以及被长久禁锢后爆发出的无边愤怒!
是义庄!是那口他们之前见过的、封印着未知存在的黑漆棺材!
祖槐的崩塌、邪阵的瞬间滞涩、刘禹引动的地脉邪能混乱似乎终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撼动了那口棺材的封印!
“咚!!!”
第二声撞击更加猛烈!地面裂开了一道道蛛网般的缝隙,浓郁的、精纯至极的死气和怨力如同井喷般从裂缝中汹涌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守瞳人”内部封印的变故,让所有黑袍人和傩童的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停滞和茫然,连大祭首前冲的势头都不由得一缓!
天空中的巨眼虚影,也第一次将部分“目光”,投向了义庄的方向!
机会!
刘禹眼中精光爆射!
就是现在!
他不再犹豫,将引导到极限的“本心光华”猛地向前一“推”!
“轰隆——!!!!!”
祖槐的残骸,如同被点燃的火药库,轰然爆炸!
不是物质的爆炸,而是能量的狂潮!一股混杂着祖槐残余生机、被扭曲的地脉灵气、以及“瞳主”邪能的毁灭性能量冲击波,呈环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首当其冲的,是扑到近前的大祭首和那些黑袍人、傩童!
“噗——!”大祭首如遭重击,傩面瞬间布满裂纹,整个人倒飞出去,鲜血从面具下狂喷而出!
周围的傩童和黑袍人更是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在能量风暴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寸寸瓦解!
能量风暴席卷了整个空地,驱散了大部分暗红雾气,甚至连天空中那巨眼虚影都一阵晃动,变得模糊了几分!
刘禹被爆炸的余波狠狠掀飞,重重砸落在远处的草丛中,全身骨头如同散架般剧痛,意识再次陷入昏沉的边缘。
但他成功了!
他制造了巨大的混乱,重创了敌人,暂时干扰了“瞳主”的降临!
然而,当他挣扎着抬起头,望向天空时,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那巨眼虚影,虽然在能量风暴中变得模糊,却并未消散。而且,它似乎锁定了新的目标。
它的“目光”,越过了奄奄一息的刘禹,越过了混乱的战场,投向了镇子北面,那家他们最初入住、老板有问题的“迎客旅社”的方向。
在那里,旅社二楼某个房间的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了。
窗口,站着一个小小的、穿着红色旧式衣裙的身影。
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但那双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刺目的猩红色绣花鞋。
与之前那双,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