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星谷的紧急风波暂时平息,但空气中弥漫的紧绷感并未消散。多重封印如同无形的茧,将洪天眉心那枚星神印牢牢包裹,隔绝了内外,也禁锢了内部那道漆黑“归墟道痕”的异动。然而所有人都清楚,这封印只是权宜之计,如同在沸腾的火山口压上一块巨石,随时可能被更猛烈的爆发掀翻。
星枢殿侧殿,灯火通明。凌霜、白芷、颜玉、颜冰、敖钦、敖战、离火散人,以及几位核心长老再度齐聚。与之前的会议不同,此次众人脸上少了些许彷徨,多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
“诸位,‘涌翠泉’节点已被‘八方封灵绝域大阵’暂时封印,但其侵蚀源头并未根除,大阵每时每刻都在消耗海量灵石与弟子灵力维持,非长久之计。”白芷率先开口,声音清冷如霜,“更关键的是,通过对比分析,基本可以断定,洪天门主体内道痕与外界‘影蚀’侵蚀网络,存在明确的、深层次的共鸣与连接机制。道痕是‘核心’或‘主节点’,外界侵蚀点是‘次级节点’或‘接收端’。我们之前的治疗,无意中强化了这道痕,也刺激了整个网络。”
她顿了顿,指向玉案上展开的一幅复杂阵图,这是“斩幽冥堂”连夜根据现有情报推演出的简化模型:“根据模型推演,七大坐标构成的网络,与洪天门主体内道痕,很可能共同构成了一个覆盖此界、功能未知的超级大阵的‘基础架构’。道痕负责提供‘高位格’的驱动与定位,坐标网络负责‘铺开’与‘转化’灵脉环境。目前,这个架构似乎还处在‘铺设’与‘激活’阶段,但其部分功能已经显现——侵蚀灵脉,转化环境,共鸣增强。”
“你的意思是,门主他…不知不觉成了这个邪恶大阵的…核心阵眼?”一位长老声音发颤。
“至少是核心阵眼之一,甚至可能是…‘钥匙’或‘祭品’。”白芷没有回避这个残酷的可能,“暗寂之主种下道痕,所图极大。我们必须假设最坏的情况。”
殿内一片死寂。这个推测比单纯的侵蚀污染更加令人绝望。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必须围绕两个核心。”凌霜打破沉默,手指轻叩桌面,“第一,斩断或干扰外界‘影蚀’网络,延缓甚至破坏其铺设进程,为门主苏醒和我们寻找破解之法争取时间。第二,也是根本,必须在门主体内找到克制、剥离乃至利用这道痕的方法。否则,即便我们摧毁了外界所有坐标,只要道痕还在,暗寂之主随时可能通过它卷土重来,甚至直接对门主不利。”
“如何斩断外界网络?”敖钦问道,“那些坐标位于灵脉节点,隐秘且防护重重,贸然强攻,恐损失惨重,且可能打草惊蛇,促使对方提前发动,或者…刺激门主体内的道痕。”
“强攻不可取,但我们可以进行‘精准干扰’与‘定点清除’。”白芷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影蚀’之力侵蚀灵脉,依赖于对灵脉自身灵韵的‘转化’。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在不直接攻击坐标本身的前提下,对目标区域的灵脉进行‘微调’、‘污染’(以特定属性力量暂时污染,使其不适合‘影蚀’转化),或者布设反向的‘净化’、‘稳固’类辅助阵法,提高其侵蚀难度与成本。同时,选择一两个相对孤立、我方力量可及的外围坐标,进行周密的侦查与试探性破坏,获取更多关于坐标结构与防御机制的直接情报。”
“此事需联合巡天盟、四海龙宫及其他盟友,分工协作,共享情报与资源。”凌霜补充道,“我会亲自与各方联络。此事关乎此界存亡,相信他们不会袖手旁观。”
“那门主体内…又该如何?”颜玉抬起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异常坚定,“封印只能暂时隔绝,无法根除。而且,我担心长期封印,会阻碍门主自身意识的恢复与混沌本源的成长。”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她。与周天星辰图建立更深沟通的希望,目前看来,大半落在她的身上。
“颜玉师妹,你之前提到,在道痕异动时,感应到门主识海中星辰图产生了更强的守护之力。”凌霜看着她,“你是否能尝试,在不触及、不刺激道痕的前提下,绕过它,与星辰图建立一种…更纯粹的、只关乎‘道韵交流’的联系?不传递力量,只传递‘信息’,或者说,‘疑问’与‘请求’?”
颜玉沉思片刻,缓缓道:“我可以尝试。太阴之力中正柔和,擅长滋养与感应,或许可以作为桥梁。但星辰图是至宝,自有灵性,能否得到回应,回应何种信息,皆是未知。而且,必须极其小心,任何一丝可能被道痕误解为‘攻击’或‘刺激’的波动,都可能引发其激烈反弹。”
“此事急不得,也险不得。”白芷道,“颜玉师姐,你可需助手?或需要何物辅助?”
颜玉看向妹妹颜冰,又看了看敖钦:“冰儿体质特殊,或许能帮我从另一个角度感应、预警道痕的细微变化。敖钦太子的乙木龙元生机平和,在我心力消耗过度时,或可助我稳定心神。另外,我需一处绝对安静、且能最大限度汇聚月华与星辉的环境。”
“主峰后山,有一处废弃的‘观星台’旧址,虽阵法残破,但地势最高,接引星月光华最佳。我可立即派人修复基础聚灵阵,并布下最强静心守护结界。”凌霜当即决定,“颜玉师妹,此事便拜托你了。切记,安全第一,宁可毫无进展,不可冒进涉险。”
“我明白。”颜玉郑重点头。
〇
三日后的子夜,主峰后山,修复一新的“观星台”旧址。
此处位于洪天门最高处,夜风凛冽,却吹不散台上氤氲的浓郁星月光华。凌霜亲自布下的“太阴聚华阵”与“周天星引阵”全力运转,将漫天月华星辉汇聚于此,使得台上宛如白昼,却又流淌着清冷皎洁的光晕。一层淡金色的守护结界笼罩着高台,隔绝内外一切声响与窥探。
高台中央,设有一座小型玉台。洪天依旧沉睡,被安置在玉台上,身下铺着温玉,身上覆盖着一层薄如蝉翼、由月华凝聚的轻纱。颜玉盘膝坐于他对面,相隔仅三尺。颜冰与敖钦则坐在玉台两侧稍远处,屏息凝神,随时准备支援。
颜玉调整呼吸,将状态调整至最佳。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先以最温和的月华,如春风拂面般,轻柔地笼罩洪天全身,尤其是眉心,让那重重封印内的星神印,逐渐适应这种纯粹而无害的月华浸润。这是一个缓慢的、建立信任的过程。
一个时辰后,当月华的浸润达到某种和谐平衡时,颜玉闭上了双眼。她没有去“看”那道漆黑的、充满威胁的道痕,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太阴星核,再通过月华,向洪天识海的更深处、那道痕之外的无垠区域,发散出一种纯粹的、充满探寻与恳切意味的“意念”。
这不是神念探查,不携带力量,更像是一封以心意写就的、投向未知的信。
“星辰殿的古老图卷…周天星辰的守望者…弟子颜玉,道侣洪天遭劫,为暗寂道痕所蚀,危在旦夕。我等力薄,难解其厄。恳请图灵垂怜,赐下一线明路,或指引克制此邪秽之法…弟子愿以心血为引,太阴为桥…”
她反复地、耐心地传递着类似的意念,不疾不徐,不包含任何具体要求或索取,只有最真诚的求助与对星辰殿道统的敬畏。
时间缓缓流逝。夜空中的星辰似乎格外明亮,月华如水银泻地。玉台上的洪天,依旧沉睡,毫无反应。颜玉的额头再次渗出细汗,这种纯粹的心念传递,对精神的消耗同样巨大。
就在颜玉感到一丝疲惫,准备暂时歇息时——
异变,并非发生在外界,也非道痕异动。
而是发生在洪天那沉寂的识海深处,那幅一直静静悬浮、缓缓流转的周天星辰图虚影之上!
一直覆盖、滋养洪天神魂的星辰图虚影,在颜玉那持续不断、充满诚意与道侣羁绊的意念“叩问”下,似乎终于…被触动了一丝“灵性”。
图卷表面,那些原本缓缓流淌的星光,流速悄然加快了一丝。在图卷中心,那片象征着宇宙原点或混沌未开的区域,一点极其微弱、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淡金色光点,缓缓亮起。
这光点并非实质,而是一缕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星辰“道韵”的凝聚。它仿佛沉睡了无尽岁月,此刻被某种同源的、充满守护执念的意念轻轻“唤醒”。
紧接着,这缕淡金色的星辰道韵,并未扩散,也未直接回应颜玉,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顺着颜玉那持续传递而来的、与洪天紧密相连的“心意之桥”,逆流而上,轻柔地、无声无息地…“流”入了颜玉的识海之中!
“!”
颜玉浑身一震,猝不及防!她感到一股浩瀚、古老、冰冷而又蕴含着无穷生机与秩序的“信息流”,瞬间涌入自己的神魂!这信息流并非具体的功法或画面,而是一种更加抽象的、关于“星辰”、“平衡”、“封印”、“转化”的“道”的感悟碎片,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指向星辰图深处某个“坐标”的指引!
这感悟碎片玄奥无比,以她化神期的修为与见识,一时之间竟难以完全理解,只觉得神魂鼓胀,头晕目眩。但那丝“坐标”指引,却清晰无比——并非空间坐标,而是一种意识层面的、通往星辰图更深层“禁制”或“传承”的“门户”方位!
与此同时,那缕淡金色道韵在流入颜玉识海的刹那,似乎也“照亮”了她与洪天之间,那道以月华和心意构筑的“桥梁”。通过这被“照亮”的桥梁,颜玉的心神,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拔高、拉近,她“看”到了洪天识海中,那幅星辰图虚影更加清晰的细节,甚至…隐约“看”到了在星辰图虚影更深、更核心之处,似乎还折叠、隐藏着无数更加复杂、更加璀璨的星图结构与符文锁链!那里,才是周天星辰图真正的核心奥秘所在!
而就在她心神被那“坐标”指引吸引,不由自主地顺着被“照亮”的桥梁,试图“靠近”星辰图更深层时——
“嗡!”
洪天眉心,那被重重封印的漆黑“归墟道痕”,似乎感应到了星辰图核心区域的异动与“外者”心神的靠近,猛然间剧烈一震!一股远比上次更加暴戾、更加贪婪的吸力与恶意,轰然爆发,试图撕开封印,并顺着颜玉与洪天之间的“桥梁”,反向侵蚀向颜玉的识海!它似乎对星辰图核心的气息,有着本能的、强烈的渴望与敌意!
“噗!”颜玉如遭重击,喷出一小口鲜血,脸色瞬间金纸,与洪天之间的“心意之桥”剧烈震荡,几欲断裂!那涌入她识海的星辰道韵碎片也剧烈波动,让她神魂刺痛。
“姐姐!”颜冰惊呼,立刻催动太阴暗寂体,一股精纯的暗寂之力化作屏障,挡在颜玉身前,试图截断那道痕恶意冲击的路径。
敖钦也立刻将一股柔和的乙木龙元渡入颜玉体内,稳住她翻腾的气血与神魂。
颜玉强忍剧痛与眩晕,当机立断,以莫大毅力,主动切断了与洪天之间那被“照亮”的心神连接,并将那缕涌入的星辰道韵碎片,死死“锁”在自己识海一角,避免其消散,也避免继续刺激那道痕。
“呼…呼…”她剧烈喘息,冷汗浸透衣衫,眼中却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混合着痛楚与惊喜的光芒。
“颜玉,怎么样?”凌霜的声音透过结界传来,充满担忧。
“我…我没事。”颜玉抹去嘴角血迹,看向玉台上依旧沉睡、但眉心封印因道痕冲击而微微发光的洪天,声音带着颤抖与激动,“星辰图…有反应了!它传递给了我一些…道韵碎片,还有…一个‘坐标’!一个通往它更深层奥秘的‘门户’坐标!”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但道痕的反应也更激烈了,”颜冰补充道,脸色凝重,“它似乎对星辰图的核心气息异常敏感和渴望。姐姐刚才差点被它反向侵蚀。”
“也就是说,我们找到了与星辰图深层沟通的可能,但这个过程,会强烈刺激道痕?”白芷总结道。
“是。”颜玉点头,盘膝调息,努力消化着刚才的冲击与收获,“而且,星辰图传递的信息非常晦涩,我需要时间参悟。那个‘坐标’…我感觉,想要真正开启,或许需要满足某些条件,或者…需要门主自身意识的某种配合。单靠我,恐怕难以真正触及。”
凌霜沉吟片刻:“无论如何,这是一个突破性的进展。颜玉师妹,你先好生调养,参悟所得。那道痕的激烈反应也说明,星辰图的深层力量,对其有巨大的威胁或吸引力,这或许正是我们寻找的克制之道。至于开启‘坐标’的条件…或许与门主意识的恢复程度有关。”
她看向众人:“外界网络干扰计划,立即启动。颜玉师妹这边,继续尝试与星辰图的安全沟通,但必须更加谨慎,绝不可再冒险靠近道痕敏感区域。我们要双线并进,同时争取时间与寻找钥匙。”
众人领命,各自心中都沉甸甸,又带着一丝新的希望。星辰图的回应,如同黑暗中的一颗火种,虽然微弱,却指明了方向。然而,想要守护这火种,并将其燃成驱散黑暗的烈焰,前路注定布满荆棘,而最危险的那条荆棘,就扎根于他们最想守护之人的灵魂深处。
〇
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层面,洪天那沉沦的意识之海深处。
那缕淡金色的星辰道韵在流入颜玉识海,并“照亮”心意桥梁的短暂瞬间,所散发出的、源自星辰图最本源的波动,也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洪天那沉寂的神魂核心,荡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的涟漪。
一直蜷缩沉睡的神魂之影,那枚代表着“本我”的灵光,似乎被这源自同源至宝的、更高层次的波动,轻轻“触碰”了一下。
灵光,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包裹着神魂的、星光与混沌交织的“河水”,也随之泛起了一丝与以往不同的、更加有序的波澜。那覆盖其上的周天星辰图虚影,光芒似乎也悄然亮了一分,与神魂灵光的联系,仿佛加深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沉睡依旧,但深眠的底色,似乎有某种东西,开始了缓慢的、不可逆转的…“苏醒”前的萌动。而那枚深植的、漆黑的道痕,在爆发了剧烈的恶意与贪婪后,似乎也消耗了不少,重新沉静下去,但其核心深处,一点更加隐晦的灰白纹路,却悄然蔓延了一丝,仿佛在记录、在适应、在等待着下一次…更致命的爆发时机。
观星台上,夜风依旧。月光与星辉无声流淌,映照着沉睡的男子,与守护在他身边、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女子。一场在灵魂与法则层面进行的、无声而凶险的战争,已经悄然进入了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