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嗷------!
沙暴的嘶吼如同万千头被激怒的沙漠凶兽,用它们裹挟着无尽沙砾的身躯,疯狂地冲撞着“古图”店那扇单薄朽坏的门板。每一次撞击都发出沉闷而巨大的“砰!砰!”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沙漠孤城中的方寸之地彻底撕碎、吞噬。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沙尘从门缝、窗隙间尖啸着钻入,在刚刚彻底吞噬天光的绝对黑暗中狂乱地舞动,如同无数细小的、无形的鬼影。
在这末日般的背景音中,店铺内的空气却凝固得比万载玄冰更加沉重、寒冷。最后一丝天光被沙暴吞噬的瞬间,仿佛也抽走了空间里最后一点温度。
冰河佝偻的身影几乎与角落的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冰湖般的眼眸在绝对的黑暗里,如同两点幽冷的鬼火,死死锁定在玄老那散发着微弱莹白光芒的灵魂虚影上。玄老那句“玄阴锁脉”如同无形的寒冰利刃,精准无比地捅进了他灵魂深处最隐秘、最剧痛的伤疤,更引爆了强行压制的寒毒!
“玄阴…锁脉?!”冰河的声音像是从极寒的冰缝里挤出来,干涩、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痛楚嘶鸣。他枯瘦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抬起,隔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灰布袍子,死死按住了自己的左胸口。就在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深入骨髓、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毫无征兆地在他经脉深处爆发!如同万根淬毒的冰针同时攒刺心脉!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冰河紧咬的牙关中迸出。他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踉跄着又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堆满卷轴的木架上,震落一片夹杂着冰晶的灰尘。他那双灰蓝色的瞳孔在黑暗中剧烈收缩,收缩到针尖般大小,里面翻涌的再也不是冰湖的平静,而是被彻底戳破伪装后赤裸裸的痛苦、惊疑,以及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的滔天杀意!
“你…你如何…如何知道?!”冰河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冰棱刮过岩石,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和难以置信的震动,在沙暴的咆哮间隙显得格外刺耳。他死死盯着悬浮在残卷上方、那看似随时会被狂风吹散的玄老灵魂虚影,仿佛要将他彻底看穿、冻结、碾碎!袖中的枯指骤然收紧,空气中瞬间凝结出无数细碎、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冰晶,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獠牙,闪烁着致命的寒芒,萦绕在他指缝之间。整个店铺的温度再次骤降,连狂舞的沙尘都仿佛被瞬间冻结,悬挂地图的冰棱发出细微的“咔咔”生长声。
玄老的虚影在门外沙暴的咆哮和店内骤然爆发的寒气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了一下,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但他虚幻的面容上,依旧是那副看透世事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悲悯的嘲讽,那莹白的光芒稳定地照亮着案上两张残图和冰河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的脸。
“如何知道?”玄老的声音直接穿透风沙的嘶吼与冰河的杀意,清晰地响在两人的脑海,带着一种洞悉过往的沧桑,“冰河小子,你真当老夫这双眼睛是白长的?当年塔戈尔大沙漠深处,那座连元皇都不敢轻易踏足的‘熔岩死谷’,为了一滴能淬炼本命寒元的‘冰魄寒泉’……你可是硬生生用身体接下了火云老怪那三记焚心蚀骨的‘火云焚心掌’!”
随着玄老的话语,一幅幅被刻意尘封、充满烈焰与剧痛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冰河的记忆深处!
——灼热到扭曲视线的熔岩山谷,空气里弥漫着硫磺和死亡的气息。
——对面,是那个浑身缠绕着暗红火焰、面目狰狞的老怪物,火云老怪!
——“冰魄寒泉是我的!滚开!”老怪癫狂的咆哮。
——三道凝练到极致、足以焚金融铁的暗红掌印,带着毁灭一切的灼热风暴,撕裂空气,狠狠印向自己挡在泉眼前的身躯!
——护体寒罡瞬间被撕裂、蒸发!无法形容的灼热剧毒能量,如同跗骨之蛆,蛮横地冲入经脉!极致的冰与毁灭的炎在体内疯狂对冲、肆虐!为了护住身后即将到手的寒泉,自己只能将毕生寒元压缩于背心硬抗……
“噗——!”回忆的剧痛与现实伤处的爆发叠加,冰河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一小口带着冰晶碎屑的暗红色淤血!血液落地,竟发出“嗤嗤”轻响,瞬间冻结成一小片诡异的红黑色冰晶,散发着丝丝灼热又阴寒的气息。
“寒毒入髓,冰火交煎。”玄老虚幻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摊诡异的冰血,声音低沉而肯定,字字如刀,“寻常丹药,只能压制一时,如同饮鸩止渴。那寒毒早已与你元皇本源纠缠,每一次爆发,都在蚕食你的根基,冻结你的生机。若无外力根除,你冰河……终将化作一尊被自身寒毒冻结的冰雕,神魂俱灭!”
玄老的话语,彻底撕碎了冰河最后的侥幸。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大片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成霜。那深入骨髓的寒毒,此刻正因情绪的剧烈波动和玄老的言语刺激,在他体内疯狂地左冲右突,带来一阵阵万蚁噬心般的剧痛和深入灵魂的冰冷。他按在胸口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灰蓝色的眼眸死死锁定玄老,里面翻涌着屈辱、愤怒、绝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疯狂渴望。
“外力根除?”冰河的声音因为剧痛和极致的压抑而变得扭曲,他猛地站直身体,周身压抑的寒气如同被点燃的炸药,轰然爆发!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寒潮以冰河为中心炸开!恐怖的元皇威压(虽然因暗伤而虚浮)如同冰山倾覆,瞬间笼罩整个店铺!悬挂在墙壁和木架上的所有地图、卷轴,无论是羊皮还是纸莎草,顷刻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坚硬的寒冰,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冻结声。靠近他的木架表面,迅速蔓延开蛛网般的白色冰裂纹。空气中的尘埃和飞舞的沙砾,被瞬间冻结,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凝固在半空中。整个店铺的温度骤降至冰点以下,连那盏摇曳的油灯火苗,都被压得只剩下黄豆大小的一点幽蓝,仿佛随时会熄灭。
“六品‘破厄丹’!”冰河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寒意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耳感,“唯有蕴含至阳至纯破厄之力、能焚尽万般阴毒秽气的六品破厄丹,方能化去这深入骨髓的‘玄阴火毒’!”
他布满血丝的冰蓝色眼睛死死盯着玄老那虚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灵魂体,充满了刻骨的讥讽和绝望的疯狂:
“但破厄丹的丹方早已失传数百年!整个加玛帝国,不,整个西北大陆,谁人能炼?你?!”他指着玄老,指尖凝聚的冰晶寒芒吞吐不定,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你只剩一缕残魂,苟延残喘,连个实体都没有!你拿什么炼?拿这虚无缥缈的灵魂之火吗?!玄老头,你是在消遣我,还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冰河的咆哮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与门外沙暴的怒吼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乐章。寒气凛冽,冰霜蔓延,死亡的威胁与破局的渺茫希望如同两条毒蛇,紧紧缠绕着这位昔日的冰皇。
就在这绝望的冰点,在这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寒潮中——
玄老那摇曳的灵魂虚影,非但没有被这恐怖的寒威压垮,反而似乎更加凝实了一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智慧的光芒如同穿透迷雾的星辰,平静地越过了状若疯狂的冰河,落在了他身后,那个一直凝神戒备、如同蛰伏猎豹般的少年身上。
“老夫?”玄老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他虚幻的手指,轻轻指向了林焰,“老夫自然无法再亲手炼丹。”
冰河狂暴的气息猛地一滞,顺着玄老所指的方向,惊疑不定地看向林焰。这个一直被他视为玄老附庸、实力不过大元师的年轻人?
玄老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骄傲和笃定,如同磐石般穿透了肆虐的寒流与风沙:
“但老夫的弟子,便是丹方。”
轰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玄老的话语,也仿佛是为这场决定命运的对话落下最后的注脚。店外,酝酿到极致的沙暴发出了开天辟地般的巨响!最后一丝微弱的天光,被彻底吞噬。厚重的沙幕如同无边无际的黑色巨浪,彻底淹没了漠城。
古图店内,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
只有几点微弱的幽蓝冰晶,在冰河剧烈起伏的胸口附近明灭不定,映照出他那张因为震惊、剧痛、怀疑和一丝被强行点燃的、名为“希望”的微弱火苗而扭曲变幻的脸庞。他急促而粗重的喘息声,在这片隔绝了沙暴嘶吼的绝对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挣扎。
黑暗,如同巨大的幕布,笼罩了一切。冰河急促的呼吸,是这片死寂中唯一活着的声响,沉重、紊乱,如同破旧的风箱在绝望地抽动。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深入骨髓的寒痛和灼烧感;每一次呼气,则喷出大团凝结成霜的白雾,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迅速消散。
玄老那虚幻的灵魂光影,在绝对的黑暗里,反而显出一种奇异的、微弱的莹白。它静静地悬浮在残卷上方,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又像是一团随时会熄灭的冷火。那莹白的光,清晰地映照出冰河灰败脸上每一道刻着痛苦与挣扎的纹路,和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死死锁定玄老的、翻涌着惊涛骇浪的冰蓝色眼眸。
“弟子……丹方?”冰河的声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来,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片,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怀疑和冰冷的寒意。他藏在宽大灰袍袖中的手,指缝间凝聚的冰晶獠牙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因为极致的情绪波动而变得更加尖锐、森冷,透骨的寒气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让近在咫尺的木案边缘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玄老头,你莫不是被那火云老怪烧坏了脑子?还是说,你这残魂在这戒指里关得太久,已经神志不清了?”他的话语充满了刻毒的讥讽,试图用愤怒和质疑掩盖内心深处那丝被强行勾起的、名为“可能”的悸动。
玄老虚幻的身影在黑暗中微微波动了一下,并未因冰河的恶语而有丝毫动怒。他的目光,那蕴含着无尽智慧与沧桑的目光,平静地迎向冰河充满戾气的双眼,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冰河的质疑:
“老夫神志清明得很。破厄丹的丹方,每一味药材,每一个步骤,每一分火候的微妙变化,都如同烙印,刻在老夫的灵魂深处,从未遗忘。”他虚幻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位置,莹白的光点随之闪烁。
“至于炼丹……”玄老的目光转向林焰的方向。黑暗中,林焰的身影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但那双在绝对黑暗里依旧锐利如鹰隼、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眸,却清晰地映入玄老和冰河的感知之中。“林焰,我的弟子。”
玄老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托付的重任。
“他拥有远超其境界的强大精神力,那是炼药师最宝贵的基石。他身怀天地源火,青莲源火虽初生,却蕴含着最精纯、最本源的火焰之力,足以驾驭破厄丹炼制所需的至阳之火!更重要的是,他修习《源火真经》,对火焰的掌控,已初窥门径!假以时日,在老夫的倾囊相授、步步指引之下,炼制六品破厄丹,绝非妄言!”
“假以时日?”冰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上的裂痕,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眼中的希望火苗瞬间被更深的阴霾覆盖,“玄老头,你当我是三岁孩童?炼制六品丹药,岂是儿戏!需要多少珍稀药材?需要多少时间磨砺?需要多少次失败的积累?我体内的寒毒,如同跗骨之蛆,随时可能彻底爆发!我等不起!这‘时日’,是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只怕丹未成,我冰河早已化作沙漠里一具无人问津的冰尸!”
绝望的阴云再次笼罩下来,比外面的沙暴更加沉重。冰河袖中的冰晶寒意更盛,杀机蠢蠢欲动,似乎随时准备将眼前这给他带来希望又带来更深绝望的灵魂连同那个所谓的“希望种子”一起冻结、粉碎!
“等不起?”玄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如同惊雷在冰河混乱的识海中炸响!“冰河!睁开你的眼睛看看!”
虚幻的玄老猛地抬手,指向冰河按在胸口的枯瘦手掌。
“看看你自己!寒毒已侵入心脉!每一次发作,间隔是不是越来越短?痛苦是不是越来越深?每一次强行调动元皇之力后,那反噬的冰火煎熬,是不是让你恨不得自绝经脉?”
玄老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狠狠凿在冰河最深的恐惧上。冰河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玄老所说的症状,分毫不差!尤其是强行催动寒气压制林焰时,那瞬间爆发的反噬剧痛,几乎让他当场崩溃!
“你躲在这漠城,守着这净世残图,如同守墓人!真以为是在等待虚无缥缈的机缘?”玄老的声音带着悲悯的尖锐,“不!你是在等死!你在等待寒毒彻底冻结你最后一丝生机的时刻!没有破厄丹,你冰河的结局早已注定——就是在无尽的痛苦和绝望中,看着自己的修为一点点被蚕食,身体一寸寸被冰封,意识沉沦于永恒的寒冷黑暗!”
“等死”二字,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撞在冰河的心防之上!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靠在冰冷的木架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眼中那疯狂翻涌的戾气和杀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剥开伪装后、赤裸裸的、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灰败。玄老的话,揭开了他内心最不愿面对的真相。他守着残图,与其说是寻找渺茫的希望,不如说是一种不甘心就此消亡的、绝望的寄托。
店铺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门外沙暴永无休止的咆哮,如同巨兽在啃噬着城池的根基。
玄老虚幻的身影在寂静中缓缓飘近一步,莹白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冰河那张写满痛苦与挣扎的脸。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和最后通牒般的重量:
“机会,只有一次。”
“老夫以残魂起誓,必倾尽所有,教导林焰,炼制破厄丹!”
“而代价……”
玄老虚幻的手指,隔空点向冰河怀中——那里,是另一份净世源火的残图!指尖又缓缓移向木案上,那份描绘着青莲源火大致位置的沙漠地图!
“你手中的另一份净世残图,以及……青莲源火的详细方位!”
“交易,或者……”玄老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就让你体内的寒毒,和老夫这缕残魂,一起在这风沙中……腐朽吧!”
“腐朽”二字落下,如同重锤击打冰封的湖面。
冰河靠在冰冷的木架上,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尊真正的冰雕。玄老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灵魂最脆弱的地方。等死?腐朽?在这风沙边城,守着残图,忍受着一次次加剧的寒毒噬心之苦,最终无声无息地化作一具冰尸……这难道不是他内心深处最恐惧的结局吗?
他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的狂怒、杀意、绝望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下去,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灰败。那是一种被命运反复捶打、早已千疮百孔的疲惫。袖中凝聚的、足以致命的冰晶獠牙,无声无息地开始消融,化作缕缕刺骨的寒气,缭绕在他指间,最终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店铺内,那令人窒息的元皇威压和刺骨杀意,如同退去的寒潮,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压抑的死寂。
冰河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头。目光不再锐利如刀,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挣扎,如同深陷泥潭的困兽。他先是死死地盯着玄老那虚幻的、却带着不容置疑决断的灵魂光影,仿佛要从那莹白的光晕中,找到一丝欺骗或动摇的痕迹。然而,他看到的只有一片深邃的平静和一种历经沧桑后沉淀下来的、近乎冷酷的笃定。
接着,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向林焰。
黑暗中,少年的身影轮廓模糊,但那双眼睛——那双在绝对黑暗中依旧燃烧着不屈火焰、如同淬火星辰般的眼睛,却清晰地映入冰河的感知。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坚定和对玄老毫无保留的信任。这种眼神,冰河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年轻人身上见过了。它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锐气,却也蕴含着一种连他都不得不正视的……可能性。
时间,在沙暴的嘶吼和店铺内沉重的寂静中,仿佛被拉长、凝固。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冰河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他似乎在积蓄着最后的力量,也像是在进行着此生最艰难的一次抉择。
终于——
“……丹方。”
两个字,如同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他不再看玄老,也不再看林焰。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缓慢,颤抖着伸进了自己怀中那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袍子内侧。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而坚韧的古老皮料。
他掏出来的,并非完整的卷轴,而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极其不规则、仿佛被某种恐怖力量撕裂开的暗褐色皮子。皮子本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材质,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和沧桑气息。上面同样用那种暗红如凝固血液般的颜料,描绘着一朵残缺的火焰纹路!这火焰的形态,与木案上那份残图的核心图腾,有着惊人的相似和呼应感!它扭曲、升腾,带着一种焚尽万物的虚无气息,正是另一份指向“净世源火”的古老残图!
冰河枯瘦的手指捏着这块小小的残图,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有立刻递出,而是用另一只手,从腰间一个毫不起眼的破旧皮囊里,摸索出一卷用坚韧油布严密包裹的物件。他一层层解开油布,露出里面一张保存相对完好、绘制极其精细的塔戈尔沙漠地图。
这张地图的材质明显优于店中其他货色,线条清晰,标注着密密麻麻的部落、绿洲、流沙区,甚至还有几处用特殊符号标记的危险禁区。而在地图的东部边缘,一片被标注为“死亡流沙”的广袤区域中心,被人用极其纤细、却异常清晰的暗红色墨线,勾勒出了一个莲花状的标记!标记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标注:青焰疑踪。
冰河的目光在这两样东西上停留了最后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割舍的痛楚,仿佛在告别生命中最后的意义。随即,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
他伸出枯瘦的手,将那份描绘着青莲源火位置的精细地图,连同那块巴掌大小、透着神秘与毁灭气息的净世源火残图,一起,重重地拍在了布满冰霜的木案上!
啪!
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店铺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玄老头……”冰河的声音低沉得如同砂石摩擦,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狠厉,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玄老虚幻的身影,“记住你的誓言!破厄丹若不成,或者你们师徒敢耍什么花样……”
他没有说完,但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的、足以冻结灵魂的酷寒杀意,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威胁。这杀意并非针对林焰,而是直指玄老的灵魂本源——若交易失败,他冰河纵使身死,也必将拖着玄老这缕残魂一起,堕入永恒的冰狱!
“药材……”冰河的声音因为压抑的激动和寒毒的隐隐作痛而微微发颤,他死死盯着玄老,“告诉我!破厄丹……需要哪些药材?!”每一个字,都带着孤注一掷的沉重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