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从外面回来，李光跃反手关上门，仿佛要将一早晨沾染的杂气都隔绝在外。他三两下脱掉外衣，径直钻进了卫生间。温热的水流哗哗冲下，洗去一身疲惫，也似乎冲淡了精神上的紧绷与滞涩。这一大早，不仅处理了几桩耗费心神的“业务”，还特意绕道去看了看那位“恩人”的近况，里外操心，实在是有些透支了。
从浴室出来，浑身冒着热气，倦意如同潮水般涌上。他决定不再硬撑，得好好补个觉，先把这亏空的精力找补回来再说。
这一觉睡得沉，再睁开眼时，窗外的阳光已经明晃晃地有些刺眼。他揉着眼睛走出卧室，听到餐厅传来细微的碗筷声响。只见妻子黄小明正坐在桌边吃着午饭——看来已是中午，她早就下班回来了。
李光跃凑过去，很自然地从裤兜里掏出今天早上赚来的那叠辛苦费，递到妻子手边。
“哟，今天的？”黄小明放下筷子，接过钱，熟练地清点了一下，有些惊讶，“五个人……看来今天人不多啊。”她和李光跃是大学时就相识相恋的伴侣，风风雨雨一起走过了十五个年头。两人结婚晚，要孩子也晚，如今孩子刚上小学。这一年来，李光跃因为“工作”性质，常常天不亮就得准备，照顾孩子起床上学的担子，几乎全落在了妻子一个人肩上。李光跃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记着这份辛苦，所以这每日的“辛苦费”，他都毫无保留地交给妻子打理，也算是一种无声的体贴和分担。
黄小明数完钱，仔细地收好，抬头看向丈夫，注意到他眉宇间尚未散尽的疲惫，语气不由得软了几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又遇到什么棘手的了？赶紧先去盛碗饭，汤还是热的，喝完再去躺会儿。一会到点我就上班去了。”
李光跃“嗯”了一声，心里暖融融的。他走到厨房，一边盛饭一边含糊地应道：“还好，就是有点耗神，睡一觉好多了。”有些事，他不想让妻子知道太多，平白让她担心。
饭后，黄小明收拾碗筷，催促他再去休息。李光跃这回没拒绝，回到卧室，却没有立刻躺下，而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小区里玩耍的孩子和散步的老人，目光显得有些悠远。
“张老板那边……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他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低声自语了一句。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那个身负双重“债锁”、茫然无助的女子面容，以及今天莫名爽约、让他心头隐有不安的第五位客户……各种影像和猜测纷至沓来。
近几个月来，但凡是与他产生过联系的客户，其后续的些许重大动向或强烈情绪，总能在他心湖中激起一丝微弱的感应。这种被动接受的“牵绊”，在给他带来预警的同时，也平白增添了许多烦恼。
最初踏入这行时，他只想着轻松度日，当个与世无争的“咸鱼”。如今看来，这条路是越走越远，怕是回不了头了……
他用力甩了甩头，像是要将这些杂念尽数甩脱。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尽快恢复过度耗损的心神。而且，上午补觉时，他就模糊地感应到识海中那团赖以依仗的黄色光团，似乎发生了某种不寻常的波动……必须尽快凝神内观，仔细探查一番。
这一年来，无论他如何尝试，每次能调动的，也不过是那黄色光团分离出的一缕微弱光晕，不知这次的变化，究竟会带来什么。
妻子吃完饭，收拾妥当便出门上班去了。听着那声熟悉的关门声，屋内彻底安静下来。李光跃重新躺好，调整呼吸，摒弃杂念，让自己迅速沉入那种介于清醒与睡眠之间的特殊冥想状态。
意识下沉，如同潜入深海，他再次“看”清了悬浮于识海中央的那团黄色光晕。
以往，这光团始终保持着一种浑圆、稳定的球体形态，散发着温和的光芒，以某种蕴含着玄奥规律的轨迹，持续地顺时针缓缓旋转。然而此刻，在李光跃清晰的“内视”下，光团的形态赫然发生了改变！
经由今天早晨处理那几桩“业绩”所反馈的能量注入，这团光晕似乎终于积累到了某个临界点。上午睡梦中只是模糊的感应，此刻却无比真切——黄色光团的核心区域，原本柔和均匀的光质，竟然凝聚、固化了！
它的形状……变得极为奇特。
若非周围依旧有流转不息的光晕如同星环般缭绕，略微遮挡了“视线”，那核心的形态，简直像极了一块……砖头？
没错，就是四四方方，轮廓分明，甚至隐约给人一种敦实、厚重之感。而且，仔细看去，这“砖头”似乎还不是标准的正方体，带着一点纵向拉伸的感觉，更像是一块……长方形的条石？
等等……那些环绕砖头旋转的光晕，似乎正向外缓缓扩散。这是……随着视线下移，李光跃惊觉这些逸散的光点，竟如细流般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他的身体。
他心头一跳，立刻从那玄妙的“内视”状态中退出，凝神感知周身上下，又低头仔细查看……身体似乎并无明显变化。难道说……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需要时间慢慢累积？
他定了定神，再次集中精神，尝试调动那抹黄色光晕。这一次，不再像从前那样只能勉强牵引一缕……一股前所未有的流畅感蓦地从意识深处涌出。那光晕不再是一缕细微的丝线，而像一道温顺的溪流，随着他的意念缓缓流淌，虽不磅礴，却源源不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温润的光流正沿着某种玄妙的路径，顺着他调动的方向流淌而来，李光跃心中又惊又喜，下意识地摊开手掌，心念微动。只见一团鸡蛋大小、凝实而柔和的黄色光晕，倏地在他掌心上方浮现，稳定地悬浮着，不再如以往那般明灭不定。所过之处，泛起淡淡的暖意。
“果然……能力升级了，是那块‘砖头’的缘故？”他喃喃自语，目光不由再次投向意识深处，那方静静悬浮的奇异存在。它依旧沉默，依旧朴实无华，但此刻在他眼中，却莫名多了几分神秘的底蕴。
他隐约感觉到，这看似不起眼的“砖头”，恐怕远不止是形态改变那么简单。它似乎……正在为他打下某种前所未有坚实基础。
这念头一起，强烈的好奇心便再也按捺不住。李光跃深吸一口气，将全部心神凝聚，如同之前调动光晕那样，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块沉稳的“砖头”，试图与之建立联系，哪怕只是让它轻微晃动一下……
意念触及的瞬间，他浑身猛地一僵！
那感觉，就像是蚍蜉试图撼动巨树。他的意识清晰地“看”到了“砖头”，也能感受到其存在，但当他尝试催动它时，反馈回来的却是一种绝对的沉重，它纹丝不动。
并非抗拒，也非沉睡，而是一种超越了当前力量层次所能干涉的、本质上的稳固。他之前觉得流转顺畅、颇具规模的光晕溪流，在这份沉重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这一次接触，几乎耗光了李光跃刚刚凝聚起来的所有精神。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大脑中也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感，李光跃不得不停了下来，这消耗，几乎抵得上今天一早晨所干的活。
他非但没有气馁，眼中反而掠过一丝明悟。这“砖头”果然非同一般，并非不能撼动，而是李光跃现在太弱，还不能直接驱使它。
“现在动不了你，没关系。”他看着那沉默的方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看来，是我还太弱了。”
心神耗尽，他不再强撑，任由意识沉入一片黑暗，陷入了修复性的深度睡眠之中。
……
“志斌，”宽大的办公桌后，张老板的声音低沉，压抑着山雨欲来的怒气，“那笔款项的去向查清楚了吗？还有，主管财务的李总，怎么不来汇报？”
他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资料上，指节却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不查不知道，细细一梳理，账目上的纰漏比他预想的还要多。公司内部管理松懈、任人唯亲的积弊，像暗疮一样暴露出来，让他心头火起。
王志斌站在桌前，头微微低着，不敢直视这位一向对自己信任有加的岳父。“张总……财务部还在加紧核对账目。我这边，找到了当时从脚手架上摔落的工人的信息。不过……”
“不过什么……”张总抬起头，目光如炬，看得王志斌喉头发紧。“是不是像大师说的那样……”
“那名工人叫董志强，五十二岁。事故原因是脚手架固定螺栓脱落，他从四楼踩空坠落……万幸的是，楼下当时停着一辆装满沙子的推车，起到了缓冲作用。送医后诊断是腰部扭伤和轻微脑震荡。这是当时的事故详细记录、公司赔偿申请，还有保险公司的核定记录。”王志斌将一叠文件轻轻放在桌面上，语气却变得更加迟疑，“之后……之后，董志强就被当时的工头……单方面解雇了。我们现在……联系不上他本人。”
办公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张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王志斌：“开除？联系不上？”他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也就是说，大师说的‘身负债锁，下落不明’，指的就是这件事？公司赔偿了，保险理赔了，人却被我们自己人赶走了，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董志强有没有拿到赔偿款？财务呢……人呢，还没查到谁领走的赔偿款吗？财务是干什么吃的，去把李总叫过来……”
王志斌感到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他太了解岳父了，这种平静下面，是真正的震怒。
“那个工头呢？”张总的声音冷得像冰。
“已经……已经联系不上了。据说事故后不久，他就结清工资离开了工地，去向不明。”
“好，很好。”张总忽然冷笑一声，拿起桌上关于董志强的那份资料，眼神锐利如刀，“一笔糊涂账，一个失踪的伤者，一个跑路的工头……呵呵……很好啊！”
他手指重重地点在赔偿申请的日期上，“这是三年前的事。就按这个时间线，动用所有关系，去把这个工人董志强给我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话音未落，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了……来了！张总，查到了！”财务的李总气喘吁吁地小跑进来，额头上满是细汗，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文件夹，“张总，因为要查的账目关联的是已经注销的地产公司，调阅档案特别困难，所以耽搁了时间。所有相关凭证都在这里了。”
他连忙将文件夹打开，平铺在张总面前，手指有些发抖地指向关键位置：“您看，这是当时的工伤赔偿申请，这是保险公司的现场勘察和核定确认文件，手续都是齐全的。但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是赔偿款的最终领取人，签字确认的不是董志强本人，而是一个叫……王治的人。”
“王治？”张总的眉头骤然锁紧，目光如探照灯般聚焦在那个陌生的签名上。办公室内的气压，瞬间又降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