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跃眼神微动,“佟老”这个名字的出现,意味着这次会面确实是更高级别的授意。
梁振华继续说道:“第一,我们对大师的过往和能力抱有最大的尊重和信任,之前提到的‘顾问’邀请,形式可以非常灵活,绝不会对大师的个人修行造成束缚。第二,我们愿意在权限范围内,为大师提供必要的信息支持,比如您可能感兴趣的‘三月三香火会’更深层的信息,或者一些非公开的地方志、特殊事件档案。”他边说,边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轻薄的平板电脑和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这里面,”他指了指平板,“有一些关于近期一些异常能量波动的非敏感汇总信息,或许能帮助大师更全面地了解周边环境。而文件袋里,则是关于‘香火会’的一些内部参考资料。”这份“见面礼”显然比赵组长当时提供的更具诚意。
“第三,”梁振华语气更加诚恳,“我们理解大师追求清净,不愿过多牵扯。部门承诺,除非涉及重大公共安全威胁,否则绝不会主动打扰大师的清修。我们希望建立的,是一种基于互信和尊重的良性互动关系。”
李光跃静静地听着,心中明了。官方这是将姿态放得更低,但给出的筹码却更重了。他们不再急于将自己纳入体系,而是转向提供资源和支持,试图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建立联系和影响力。那位未曾露面的佟老,手段确实老辣。
“梁先生和佟老的美意,李某心领了。”李光跃没有立刻去动那些资料,语气平和,“我辈修行,但求心安。若能于世间安定有所助益,又不违本心,自当量力而行。至于这些资料,”他目光扫过平板和文件袋,“我先谢过,容我闲暇时翻阅。”
他没有把话说死,但也没有拒绝这份“善意”。对于官方掌握的信息,他确实有需求。
梁振华脸上露出笑容,知道今天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当然,大师随意即可。这是我的直接联系方式,”他递上一张只有姓名和一行电话号码的素白名片,“大师有任何需要,或者发现了什么值得关注的情况,随时可以联系我。”
李光跃接过名片,点了点头。
这次会面时间不长,但信息量巨大。离开茶室,回到自家楼下时,李光跃抬头望了望城市熟悉的夜空。官方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如今这网眼正在他周围悄然收紧,只是换了一种更柔软、更难以拒绝的方式。
他掂了掂手中的文件袋和平板电脑,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事情已经不同了。他需要好好消化今天的信息,也要重新评估与官方打交道的分寸。而李家坳那未解的疑云,或许也能从这些官方资料中找到一丝线索。
......
回到家时,夜色已深,妻子黄小明却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着综艺节目,但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屏幕上。见李光跃进门,她立刻起身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回来了?事情还顺利吗?”她熟练地接过李光跃随手脱下的外套,仔细挂到衣架上,语气是惯常的温柔,目光却在他脸上细细打量。
“嗯,解决了,就是跑得远了点,有点耗神。”李光跃换上舒适的拖鞋,走到沙发边坐下,语气轻松。李家坳村之事,牵扯业力与过往,非同小可,但他不愿将这些沉重带回家中。
黄小明给他倒了杯温水,在他身旁坐下,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问道:“光跃,你这些‘业务’……现在好像越来越……‘大’了?前几天,有个看着气质就不一般的人,在咱们家附近转悠,过来敲门找你,我没敢轻易开门,隔着门问的,他说是公家的人,找你。没……没什么麻烦吧?”
李光跃心知那大概是梁振华那边的人。他拍了拍妻子有些紧绷的手背,宽慰道:“没事,别担心。就是之前机缘巧合,帮了点小忙,那边过来客气一下。我心里有数,知道分寸,不会惹麻烦上身的。”他刻意将事情淡化。
黄小明看着他沉稳平静的眼神,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些。“我知道你有本事,但……树大招风,还是小心点好。咱们不图大富大贵,平平安安的最重要。”
“我知道。”李光跃笑了笑,暖黄的灯光下,家的温馨驱散了外界的纷扰,“明天应该能清闲点,我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然而,这份预期的清闲在第二天上午就被保利带来的消息打破了。
大约十点多,保利过来了,脸上带着些好笑又无奈的神情。“光哥,刚才张老板火急火燎地跑到咱们新租的商铺那边,非要约你见面,说无论如何要当面感谢您。”
李光跃从手中关于“香火会”的资料上抬起头:“哦?他倒是执着。”
“何止是执着!”保利笑道,“整个人容光焕发,跟捡了金元宝似的。非塞给我两大盒东西,说是顶级的明前龙井和一点野山参,给光哥您补补气血。”他指了指放在门口的那两个显眼的高档礼品盒,“说是托您的福,他那商场现在彻底清净,客流回升,连谈合作都顺利了,非要表示心意,推都推不掉。”
“嗯,心意到了就行。”李光跃对此并不意外,解决那种程度的麻烦,对事主而言无异于再造之恩。
“还有呢,”保利接着说,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张老板的周到,“他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们在物色店面想开茶叶店的事,估计是上次那个房东嘴快,或者他自己圈子广听到了风声。一说这个,他更来劲了,拍着胸脯说,装修、材料、跑手续这些杂事,包在他身上!他在本地认识人多,保证给弄得又快又好,还符合您的口味,一个劲说让您千万别跟他客气。”
李光略一沉吟。张老板如此热情,既是真心感激,也是精明地想巩固这份人情。不过,这确实能省去不少麻烦。有个本地地头蛇帮忙协调,茶叶店的推进速度会快很多,也能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关注,正符合他尽快建立固定“据点”的想法。
“既然张老板这么热心,我们也不必太过推辞。”李光跃对保利说,“你跟他对接就好,具体的要求和分寸你来把握。记住,人情往来,有来有往,日后他若有所求,在合理范围内,我们可以酌情相助。”
“明白,光哥。”保利点头,对于处理这些世俗往来,他已然越来越熟练,“那张老板送来的这些东西?”
“收下吧,也是他一番心意。茶叶拿咱们那边去,可以留着日后待客,参片你拿回去,给你家老人补补身子。到月底还有几天,抓紧时间把店面装修的事情搞定。你这也好久没回去看看媳妇和孩子了,下个月初,应该就到三月初三了,过了这个节点,你回去休两天,我也趁着这个功夫整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正好也需要时间。”李光跃分配得自然,既不全盘照收显得贪图,也不全然拒绝拂人好意。
保利心里一暖,应了下来。他知道,光哥这是把他当自己人。
保利离开后,李光跃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张老板的这份“客气”,比他预想的还要热烈和务实。利用这份世俗的热情和资源,尽快将茶叶店这个明面上的“生意”和未来的“道场”建立起来,确实是当前最合适的选择。
他隐约觉得,这间尚未开张的店铺,未来必将卷入更多的因果漩涡之中。而张老板的这份“客气”,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世俗人情的牵绊,或许正是推动下一个齿轮转动的初始之力。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目光沉静,装修的事情不用操心了,接下来还有两件事情需要用心处理一下。
……
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修炼’,早起的李光跃感觉神清气爽,连日奔波和处理李家坳事宜带来的些微疲惫一扫而空。
他迈步走出家门,行走在初春微凉的晨霭之中。东方天际刚泛起鱼肚白,太阳还未跃出地平线,但那股万物复苏的生机已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路旁老树枝条间探出的那一点点、一簇簇娇嫩的绿意,便是最鲜明的证明。
没有再刻意绕路去偶遇那位打太极的老者,李光跃径直早早地进了那处设在普通居民楼里的办公场所。
门一开,一股积攒了三日的、略显沉滞的空气需要流通,但更迫在眉睫的是接下来满满的日程。正如他所料,一连三天的缺席,保利早已将后续的预约排得满满当当,茶几上放着的日程表写得密密麻麻,预示着今天必将是一个忙碌的,需要应对诸多世俗纷扰与隐秘诉求的日子。
李光跃前脚刚在办公桌前坐下,还没来得及沏茶,保利后脚就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带进一身清晨的凉气。
“嘶——都说春天了,这早上怎么还冻手冻脚的。”他嘴里哈着白气,把手里提着的豆浆、油条和小米粥在桌上摊开,“还是南边好,这个时节早就暖和起来了。”
食物的热气瞬间驱散了些许凉意。
“一起吃点,”保利招呼着,自己先掰了半根油条,“今天排得满,估摸着得有十来波人,够你忙活的。”
“这么多?”李光跃刚拿起筷子,闻言顿了顿,抬眼看向他,“你是不是又预感我过几天要出门,紧着把客户往前塞?”
“真没有!”保利一口豆浆差点呛着,连忙放下杯子,“这全是咱们缺席三天攒下来的。本来还没这么夸张,谁让你前天晚上回来后非要再休息一天,我昨儿下午光是打电话调整预约就说了半天好话,不然今天人更多。”
“行吧,”李光跃摇摇头,夹起个小笼包,“但愿来的都是些简单事由……快吃,眼看就六点了。”
两人匆匆吃完早饭,筷子还没放稳,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保利朝李光跃使了个眼色,胡乱抹了把嘴,快步走去开门。李光跃则起身走进里间的接待室,在办公桌后坐定。
门外站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妇女,穿着洗得发灰的外套,双手紧紧攥着一个褪了色的布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怯生生地朝屋里张望,声音细若蚊蝇:“请、请问,李大师在吗?”
“在的,大姐请进。”保利侧身让开,“您约的是六点吧?”
妇女拘谨地点点头,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进来,目光始终低垂着不敢乱看。保利利落地将她引到里间。
李光跃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求什么事,慢慢说。”
她在椅子边缘小心坐下,将布包紧紧搂在怀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断断续续道出原委。原来是她家前阵子给老人迁了坟,之后家里人就接二连三地生病出事,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辗转打听了好些人,才找到这里,想请大师去看看是不是迁坟时冲撞了什么。
李光跃静静听着,偶尔在她叙述不清时插问一两句关键。他的目光平和,却仿佛能穿透层层迷雾,看清事情的本质。保利在一旁熟练地记录要点,眼角瞥向墙上的挂钟——六点一刻,下一位约在六点半的客人应该快到了。
“方位可曾勘验清楚?动土那日,家里人有谁犯了冲煞?”李光跃温声问道。
妇女连忙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红纸,双手递上:“这是当时先生给看的日子,都、都按着这个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