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影”的意念首次露出讥诮,“你认为,我会和你一起违背指令,进行一场胜算渺茫的赌博?”
“不是赌博!我有计划!”“癸七”急切道,“胡十七的献祭仪式已启动一半!阵法核心记住了他的‘印记’!只要拿到柳三手里的惑心珠真品碎片,以其为‘引信’,就能远程激活胡十七体内残余禁制,将他重新‘锚定’献祭!完整的妖魂献祭加上惑心珠真品的惑乱之力,那‘净光体’绝挡不住!”
“柳三……”“影”重复这个名字,“你滞留此地,是在等他自投罗网?”
“没错!组织不也在追捕他?我在此布网,既能拿碎片,又能完成任务,一举两得!”“癸七”声音充满诱惑,“‘影’,帮我这次。功德之力、惑心珠真品、青玉圭……我们共享!届时组织即便知晓,看在大功份上也不会深究!”
长久的沉默。
黑暗粘稠流淌。
黑冰细微的“咔嚓”声泄露着“癸七”的紧张。
终于,“影”开口。
“你的计划,漏洞百出。”声音依旧冰冷,“第一,柳三行踪成谜,组织追捕数月无果,你凭什么认为他会来此?第二,即便他来,你如何确保能在组织其他人或胡家拦截前拿到碎片?第三,远程激活胡十七体内禁制需跨越三百余里精准魂力投射,以你此刻状态,成功率不足一成。第四,也是最关键的——”
“影”的身形向前“飘”近,几乎与“癸七”面贴面。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一个已对同僚使用‘惑心’手段、且明显被贪婪吞噬的叛徒?”
“癸七”的阴影剧烈颤抖。
“我不是叛徒!”他嘶吼。
“交出青玉圭碎片。”“影”命令不容置疑,“立刻。然后随我返总部受审。这是你最后机会。”
“……若不交呢?”“癸七”声音阴沉。
“执行‘无声断绝’程序。”“影”平静宣告,“你有三秒。”
“三。”
“癸七”周身阴影炸开!无数漆黑触手如毒蛇射向“影”,尖端凝聚着足以冻结灵魂的阴寒浊气!
“二。”
“影”的身形如水中倒影被石子击破,扭曲、碎裂、消失。触手全数落空。
下一秒,一道淡至无形的影子出现在“癸七”身后,一只没有实质的手,悄无声息按向他后心。
那只手上,凝聚着比阴寒浊气更可怕的“虚无”——能将存在本身暂时“抹除”的力量!
“一。”
“等等!”“癸七”尖声叫道,同时猛地转身,将一物抛向空中!
那是一枚暗青色玉片,边缘不规则断裂,表面刻有细微纹路。正是青玉圭碎片!
碎片划出弧线,“影”按向后心的手瞬间转向,抓向碎片。
就在即将触及的刹那——
“癸七”脸上浮现狰狞笑意。
“爆。”
轰!!!
青玉圭碎片猛然炸开!并非物理爆炸,而是内部封存的、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老阴煞之气,如决堤洪流般爆发!
整个空间被近乎实质的黑暗吞没!苔藓瞬间枯萎,黑冰炸成齑粉,空间本身扭曲呻吟!
“影”淡薄的身形如狂风中的烛火,剧烈摇曳,几欲消散。
“癸七”则借爆炸冲击,化为一缕黑烟,撞破头顶岩层,疯狂逃窜!
“愚蠢……”黑暗洪流中,“影”冰冷的声音依然清晰,“自毁长城……你会后悔的……”
他的身形彻底淡化,融于狂暴的阴煞之海。
片刻后,余波渐息。
空间一片狼藉,中央平台粉碎,只留深坑。
坑底,那枚“自爆”的青玉圭碎片,竟还剩指甲盖大小的残渣,静静躺在碎石中。
一道淡薄影子从阴影中浮现,凝视残渣。
“……高仿品。”他低语,“真品还在他手上。”
“目光”投向“癸七”逃走的方向。
“贪婪……恐惧……疯狂……标准的失控模板。”
他不再追击,身形开始缓缓消散。
“任务更新:目标‘癸七’确认叛变,携带青玉圭真品潜逃。建议启动‘清道夫’程序。”
“附:目标对‘净光体’执念极深,大概率继续尝试捕捉行动。建议将其列为‘次级诱饵’,监控其与‘净光体’后续互动,或可同时回收双方。”
最后一丝意念消散于黑暗。
“至于柳三和惑心珠碎片……此城的水,比预想的更浑。”
“有意思。”
黑暗重归寂静。
唯有坑底那点青玉圭残渣,散发着微弱而诡异的幽光。
……
李光跃陷在沙发里,闭着眼睛,脸色比上午从周明家回来时好了些,但唇色仍透着淡淡的倦白。他没有睡,只是在等。
等什么,他自己也不完全清楚。也许是等身体里那股空乏感消退,也许是等脑海中那个【连】字彻底清晰,也许是……等天地给个回应。
昨夜破阵救人,尤其是最后以【镇】字短暂定住“影”、为胡云山创造出手机会的那一下,消耗的不仅是功德之力,更有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像是心神,又像是……气运。
他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做了件“对”的事。
不是利益权衡的对,而是更接近“天道”认可的对。破除污秽之阵,救出被困的胡十三等人,打断邪法献祭——这些事情,应该是有“回馈”的。
就像以前帮人驱邪解惑后,总会感到功德之力微有增长那样。
只是这一次,规模不同。
他靠在椅背上,意识半沉半浮。窗外城市黄昏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水幕,遥远而模糊。丹田处,那个以黄色光晕为核心的气旋旋转得极其缓慢,几乎停滞,像是一口干涸的井,急需雨水灌注。
就在这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异变悄然而至。
没有预兆,没有声响。
李光跃只觉得周身一暖。
那暖意不是来自外界阳光,而是从身体最深处、从每一个细胞、从神魂核心自然涌现的。温润,浩瀚,如同春日的潮汐,悄无声息地漫过干涸的河床。
他猛然睁开眼。
静室内一切如常。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微弱的照亮了客厅。
但李光跃“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空气中,浮现出点点微不可查的金色光尘。它们比尘埃更细碎,比阳光更温润,正从四面八方缓缓飘来,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悄无声息地融入他的身体。
每一粒光尘融入,丹田处那几乎停滞的气旋就微微跳动一下,旋转速度加快一丝。消耗殆尽的功德之力开始缓慢恢复,不是从气旋中再生,而是从虚空中“涌出”。
更奇妙的是,脑海中的板砖也发生了变化。
原本悬浮在意识深处的金色板砖,此刻表面流淌着一层光晕。那光晕如同活水,在【镇】、【涤】两个清晰的字迹上流转,又缓缓漫过第三个朦胧的【连】字。每流转一圈,【连】字的轮廓就清晰一分。
李光跃福至心灵,没有刻意引导,只是放松身心,任由那些金色光尘融入,任由板砖上的光晕流转。
他明白了,天地的回馈来了。这是天地本质的“嘉许”,是此方天地对他昨夜所做之事的“认可”。像是……老师对学生正确答案的点头,像是园丁对顽强生长幼苗的浇灌。
量不大,却精纯无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城市华灯初上。李光跃内没有开灯,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清晰得不可思议——地板的每一条纹理,茶杯釉面上的细微开片,甚至空气中飘浮的微尘轨迹,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不是视觉的增强。
是感知的“通透”。
像是蒙在心镜上的一层薄雾被擦去了。
当最后一粒金色光尘融入体内时,李光跃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一口气绵长悠远,在寂静的室内竟带起微弱的空气流动,吹动了茶几上的一张便签纸。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皮肤表面似乎有一层极淡的、温润如玉的光泽一闪而逝。不是错觉——他确实感觉身体轻了些许,五感敏锐了些许,就连思维运转都快了几分。
脑海中的板砖更加温润,最上层那几个凸起,更加清晰来。就连上面那个还模糊不清的【连】字,也终于彻底清晰!
那是一个结构复杂的字符,笔画间蕴含着“贯通”、“链接”、“建立通道”的意味。它静静地悬浮在【镇】与【涤】之间,三个字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呼应。
李光跃心念一动,尝试引动【连】字。
没有像之前那样试图建立什么“通道”,只是单纯地激发它的“本质”。
嗡——微不可查的震颤。
以他为中心,半径一米内的空间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扭曲”。不是视觉上的扭曲,而是感知层面的——在这一米范围内,【镇】的安定、【涤】的净化、【连】的贯通,三种性质的力量交织成了一片独特的“领域”。
领域内,空气异常清新,杂念自然平息,连时间的流逝似乎都慢了一瞬。
“成了……”李光跃眼中闪过喜色。
虽然这领域范围极小,持续时间也极短(仅仅三秒就自然消散),但意义重大。这意味着他对板砖文字的理解和运用,迈上了一个新台阶。
他没耽搁,起身回到卧室,合衣躺下。趁着状态正好,他缓缓调动体内复苏的黄光,继续温养筋骨,参悟那功德淬体的玄妙法门。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光跃便到了茶舍。今日预约的客人不少,昨日因故推迟的两位也被保利排了进来,粗粗一算,少说也有八组。
“光哥,有你的快递,得你亲自签。”保利上楼,对刚结束最后一轮看仙的李光跃低声道。
“又来了?”李光跃看了眼时间,已近上午九点。人多便是如此,耗时费神。好在如今修为渐深,不会再像早先那样看完几拨客人便精神不济。
门外站着的还是昨天那个快递员,穿着同样的制服,脸上没什么表情,递过一个薄薄的文件袋:“李光跃先生,请签收。”
李光跃接过,看了一眼寄件人——又是“柳先生”,地址栏空白。
他签了字,快递员转身离开,步伐均匀,没有回头。
李光跃关上门,拆开文件袋。
里面只有一张纸,但和下午那张不同。
这张纸上没有打印的字,只有一行手写的、略显潦草的字迹:
“望乡台是陷阱,别去。胡十七不在他们手上。青祠的钥匙,从来都不止一把。小心‘癸七’,他疯了。”
落款处,画着一个极其简略的图案——一片柳叶,但叶脉不是金属光泽,而是普通的墨水线条。
李光跃瞳孔微缩。
下午那封威胁信,晚上这封警告信。
同一人寄出?还是不同势力?
威胁信用打印体,语气强硬,以胡十七性命要挟。警告信用手写体,语气急促,提醒危险,透露关键信息。
“癸七”——这明显是一个代号。是谁的代号?黑暗势力成员?
“青祠的钥匙从来都不止一把”——这句话信息量极大。如果青玉圭碎片只是钥匙之一,那还有其他钥匙?在谁手里?
回到二楼静室,李光跃将两张纸并排放在桌子上,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移动。
保利跟进来瞥见,脸色微变:“光哥,这……”
“无妨。”李光跃收起信纸,“过几日我可能要去趟东北,你同我一道。”
“陈老先生家那事?柳三……”
“嗯,做事需有始终。还得去胡家一趟,三礼被收走后,柳三下落未明,此事终究要了结。再者,胡家对族人违规出马的后续处置,也需亲眼确认。”
“行,何时动身提前知会,我好安排店里。”保利点点头,转身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