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跃背着胡十七在荒草丛中疾奔。
夜风刮在脸上,带着望乡台方向传来的腥臭。他不敢回头,只能将全部心神集中在脚下——每一处坑洼,每一丛荆棘,都要在高速移动中精准避开。
胡十七趴在他背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随时会断的游丝。那七条污秽触手虽然被斩断,但侵入妖魂的阴寒浊气并未消散,反而像是找到了温床,正疯狂侵蚀着胡十七的妖魄核心。
李光跃能清晰“看”到——在胡十七的人形幻象之下,那具狐妖本体的七处关键窍穴位置,正盘踞着七团不断蠕动的灰黑色阴影。阴影如同活物,每一次搏动都会抽走一丝暗金色的妖力,转化为更浓的污秽。
不能再拖了。
李光跃在一处低洼的土沟旁停下,将胡十七小心放下,背靠土壁。胡十七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暗金色的血沫——那是妖魄受损、精气外泄的征兆。
“坚持住。”李光跃低语,右手按在胡十七胸口,掌心【涤】字木牌亮起清冽的白光。
净化之力缓缓注入。
起初有效——胡十七体表那些灰黑色的纹路开始消退,呼吸也略微平稳了些。但很快,李光跃就发现了问题。
侵入胡十七妖魂的污秽,已经与他的妖力深度纠缠,如同藤蔓缠绕古树,根系深深扎入每一缕妖力之中。【涤】字真意的净化之力虽然能清除表面的污秽,却无法触及那些已经“融合”的部分。强行净化,很可能会连胡十七的妖力根基一起摧毁。
这就像要用清水洗净混入墨汁的血液——最终结果,很可能是血被洗淡了,墨却还在。
李光跃额角渗出细汗。
就在他尝试调整净化力度时——
嗡!!!
望乡台方向,传来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震鸣!
李光跃猛然抬头!
只见远处那黑黢黢的土台上空,暗青色的青铜门虚影已经彻底凝实!门体表面的锈蚀纹路清晰可见,每一道纹路都在流淌着暗红色的光芒!原本只有巴掌宽的门缝,此刻已经扩大至一掌宽!
更可怕的是,从门缝中涌出的暗红光芒,不再仅仅是光影,而是化作了实质的“流质”——如同黏稠的血浆,缓缓从门缝中淌出,顺着土台表面流淌而下!
光芒所过之处,触目惊心的变化发生了。
土台表面的荒草,在接触暗红光芒的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最后化作一蓬飞灰!
裸露的泥土,颜色迅速变深,从黄褐色变成暗红,最后变成如同凝固血块般的黑红色!泥土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裂纹中渗出腥臭的粘液!
就连那些残破的墓碑,也在光芒照射下开始风化——石碑表面剥落,刻字模糊,石质变得酥脆,仿佛经历了千年的岁月侵蚀!
这不是简单的“腐蚀”。
这是……“异化”。
暗红光芒正在将触及的一切,改造成某种扭曲的、不属于现世的形态!
“癸七那个疯子……”李光跃咬牙,“他到底放出了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望乡台顶,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凭空出现!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战术服,身形矫健,动作干净利落。为首的是个高瘦男人,脸上戴着全覆盖式防毒面具,手中握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刃身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身后一男一女,同样装束,手持类似步枪的武器,枪口处有微弱的蓝色电弧跳动。
“清道夫”!
三人组一现身,没有丝毫犹豫,直奔土台中央——直奔“癸七”!
此刻的“癸七”正站在青铜门虚影前,张开双臂,疯狂大笑:“看到了吗?!这就是真正的力量!门后的力量!我将成为第一个踏入者!我将获得——”
话没说完。
高瘦男人已经冲到近前!他脚下步伐诡异,几个闪烁便避开地面流淌的暗红光芒,短刃划出一道银弧,直刺“癸七”后心!
快!准!狠!
“癸七”仓促转身,双手凝聚污秽之气格挡!
铛!!!
短刃与污秽碰撞,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更诡异的是,短刃表面的金属光泽亮起,污秽之气如同遇到克星,迅速消融!
“什么?!”“癸七”脸色大变。
“目标确认。执行清除指令。”高瘦男人声音冰冷,透过防毒面具传出,带着电子合成的质感。
他身后的男女同时开火!
不是子弹,而是两道蓝色的电弧光束!光束击中“癸七”周身的污秽护罩,发出刺耳的“滋滋”声,护罩剧烈波动,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你们……是组织的人?!”“癸七”又惊又怒,“我已经脱离组织了!你们没资格——”
“叛逃者,格杀勿论。”高瘦男人打断他,短刃再次刺出!
这一次,刃尖精准刺入护罩裂缝!
“噗嗤——”
短刃刺入“癸七”左肩!
黑血喷涌!
“啊啊啊——!!!”“癸七”发出痛苦的嘶吼,眼中猩红光芒疯狂闪烁,“你们逼我的……逼我的……”
他猛地抬手,一把抓住刺入肩头的短刃,不顾手掌被刃锋割得血肉模糊,另一只手则狠狠拍向自己胸口——那里,青玉圭碎片已经完全融入血肉,只留下一个暗青色的凸起!
“以我残魂……献祭此身……青门……开——!!!”
嗡——!!!
青玉圭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
那光芒不再是暗青色,而是变成了诡异的暗红——与门缝中涌出的光芒同源!碎片彻底融化,化作一股粘稠的血浆,顺着“癸七”的血管流向全身!
“癸七”的身体开始发生恐怖的畸变。
皮肤表面鼓起一个个脓包般的凸起,凸起炸开,伸出无数细小的、如同触须般的肉芽。他的四肢开始扭曲、拉长,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黑袍被撑破,露出下面已经不成人形的躯体。
“阻止他!他在强行与门后存在建立连接!”高瘦男人厉喝,短刃疯狂劈砍!
但晚了。
“癸七”——或者说,已经变成怪物的“癸七”——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整个身体化作一道血光,冲向青铜门缝!
“想逃?!”女队员抬手,电弧光束全功率输出!
血光被击中,速度一缓,但并未停下,依旧冲入了门缝!
就在血光没入门缝的瞬间——
门内,传来一声无法形容的嘶吼!
那声音低沉、古老、仿佛来自无尽深渊,又像是千万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嘶吼声中,门缝猛然一震,又扩大了半指!
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阴冷百倍的恐怖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门缝中狂涌而出!
那不是暗红光芒。
而是一种灰黑色的、如同实质的“气流”。
气流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冻结了!草木瞬间化作黑色冰晶,泥土凝结成坚硬的黑色板块,连空气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冻结声!
这不是“异化”。
这是……“冻结”和“腐朽”!
三个“清道夫”首当其冲!
“撤!快撤!”高瘦男人脸色剧变,转身就逃!
但灰黑气流的速度更快!
女队员慢了一步,左腿被气流扫中!
“啊——!!!”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条左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干瘪、最后如同枯枝般碎裂!若不是男队员眼疾手快将她扑倒,整个人都会被气流吞没!
三人连滚带爬逃下土台,头也不回地冲向远处。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土沟中的李光跃看在眼里。
他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怀中的胡十七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暗金色的血液不断从口中涌出。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瞳孔涣散,但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清明。
“李……大师……”他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别说话,保存体力。”李光跃按住他。
胡十七却死死抓住李光跃的手臂,用尽最后力气说道:“听我说……三钥……不是钥匙……是‘锁’……门后封着的……是‘阴渊之息’……不能让它出来……否则……方圆百里……都会化作死地……”
“阴渊之息?”李光跃心头一震。
“上古……阴渊宗……留下的祸根……”胡十七断断续续地说,“三钥齐聚……才能彻底封印……现在……青玉圭碎片被污染……锁链断了一环……门才会开缝……”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痛苦:“你手中有钥匙?块……感应另外两钥的位置……必须重新稳固封印……否则……”
话没说完,他头一歪,再次昏迷过去。
气息,比刚才更弱了。
李光跃咬牙,从怀中取出那个红布包。
打开,铁片碎片静静躺在掌心。
但此刻的碎片,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表面那些金属光泽的柳叶纹路,此刻正流淌着暗红色的血光!纹路深处,隐约能看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脉络在搏动!碎片微微发烫,每一次搏动,都传来一种诡异的“渴求”——像是在呼唤什么,又像是在……指引方向!
李光跃闭上眼睛,全力催动【连】字真意,将心神沉入碎片。
嗡——
脑海中,浮现出一幅模糊的“地图”。
三个光点,呈三角分布。
第一个光点,就在望乡台方向,暗红色,不断闪烁——那是被污染的青玉圭碎片,已经与“癸七”残魂一起冲入了青铜门缝,此刻正与门后的“阴渊之息”融合。
第二个光点,在东北方向,极其遥远,隐约能感应到辽西黑水镇的气息——那是惑心珠碎片,同样在微微震动,似乎受到了这边的影响。
第三个光点……
李光跃猛地睁开眼睛!
那个光点,竟然在移动!
从西南方向,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靠近!距离……不到一百公里!
而且,光点散发出的气息,与铁片碎片、青玉圭碎片都不同——那是一种温润的、带着生机的、仿佛能滋养万物的气息!
“人钥……”李光跃喃喃,“第三把钥匙……竟然主动朝这边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
是感应到了危机,前来稳固封印?
还是……另有所图?
他来不及细想,因为就在这时——
怀中的铁片碎片猛然一震!
一道清晰的、带着“渴求”的意念,直接传入李光跃脑海:
“东南……七里……古槐……树下……”
“人钥……将至……”
“速去……汇合……”
李光跃瞳孔骤缩。
铁片碎片……在主动传递信息?
这碎片……难道有灵智?
他低头看向掌心。碎片表面的暗红纹路正缓缓流淌,如同活物的呼吸。碎片中心的温度越来越高,那股“渴求”的意念也越来越强。
它渴求什么?
是渴求与另外两钥汇合,重新稳固封印?
还是……渴求别的?
李光跃深吸一口气,将碎片重新包好,塞回怀中。
他背起胡十七,辨认了一下方向——东南,七里,古槐树。
不管铁片碎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去那里。
他最后看了一眼望乡台方向。
青铜门虚影依旧悬在半空,门缝中涌出的灰黑气流已经扩散到土台周围百米范围,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冻结腐朽。那些气流如同有意识般,正在缓慢地、坚定地,朝四周扩散。
必须赶在气流扩散更远之前,找到解决办法。
李光跃转身,背着胡十七,没入夜色。
而在他身后,望乡台顶的青铜门虚影,门缝深处,一双完全由灰黑气流凝聚而成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那双眼睛,穿过门缝,穿过夜色,死死锁定着李光跃离去的方向。
眼中,是无尽的贪婪,与……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