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魂之主的哀嚎最终沉寂于霜之哀伤的剑锋之下。那亿万灵魂痛苦凝聚的集合体,在【归墟】之力的侵蚀下,其存在的根基被从根本上“否定”,庞大的能量结构如同被抽去基石的高塔般轰然瓦解,最终化为一团精纯但充满杂质的灵魂本源,被魔剑贪婪地吸收。
阿尔萨斯能感觉到,霜之哀伤的力量又恢复了一截,剑身深处那冰寒与黑暗的核心愈发深邃。然而,吞噬这种由纯粹痛苦与强制融合产生的能量,也让他对死亡规则中的“扭曲”与“暴虐”一面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这并非他追求的道路,但理解它,有助于更全面地定义何为【永寂】。
他离开了依旧沸腾但已失去“活性”的灵魂熔炉,沿着被萨隆邪铁脉络照亮的通道继续向上。周围的建筑风格开始发生变化,粗糙的矿坑结构逐渐被更加精细、带着明显宗教与仪式感的雕刻所取代。墙壁上开始出现扭曲的符文、亵渎神圣的壁画,描绘着死亡的力量如何征服生命,以及向某个黑暗存在献祭的场景。
空气中弥漫的能量也变得不同。不再是矿坑那种工业化的死亡,也不是灵魂熔炉那种狂乱的痛苦,而是一种沉静的、渗透骨髓的冰冷信仰。这是一种将死亡视为终极归宿、将服务亡灵视为荣耀的扭曲信念所散发出的精神场域。
他来到了诅咒神教的核心区域——诅咒神教殿堂。
这里的光线极其晦暗,只有零星的、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烛台提供照明。殿堂极其广阔,由巨大的黑色石柱支撑,石柱上雕刻着无数跪拜的骷髅与哀嚎的灵魂。地面上铺设着厚重的、用某种生物皮革鞣制而成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殿堂两侧,站立着一排排身披黑色斗篷、兜帽遮住面容的诅咒神教信徒。他们并非亡灵,而是活生生的人类(或曾经是人类),此刻却如同雕像般静立,低垂着头,口中无声地念诵着亵渎的祷文。他们身上散发着狂热的信仰与对死亡的畸形向往,个体的生命气息微弱而冰冷,仿佛随时准备拥抱终结。
在殿堂的尽头,一座高大的、由骸骨与黑曜石砌成的祭坛上,一名身披华丽黑色与深紫色长袍、头戴尖顶兜帽的高阶祭司正在主持某种仪式。他手中捧着一本用人皮装订的厚重大书——《暗影福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在殿堂中回荡,引导着下方信徒的精神,与弥漫在冰冠堡垒中的某种深层死亡意志进行连接。
阿尔萨斯的闯入,打破了这里的沉静与“神圣”。
所有的祷告声戛然而止。
两侧如同雕塑般的信徒们齐刷刷地抬起头,兜帽下是一张张苍白、狂热,却又带着非人空洞的面孔。他们的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对“异质”存在的排斥,以及一种……殉道般的决绝。
“一个……不洁的闯入者。”祭坛上的高阶祭司合上了手中的《暗影福音》,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仿佛死亡的代言人。“你的身上,没有吾主(指巫妖王)的印记,却散发着如此浓郁的死亡……你是窃贼?还是……迷途的同类?”
阿尔萨斯没有回答。他的暗蓝色灵魂之火扫过整个殿堂,掠过那些狂热的信徒,最终锁定在祭坛上的高阶祭司身上。他能感觉到,这个祭司的精神力量远比其肉体强大,他与这殿堂、与冰冠堡垒的深层死亡网络连接紧密,是维系这片区域“信仰秩序”的关键节点。
“你的‘信仰’,建立在虚无的承诺之上。”阿尔萨斯终于开口,声音透过面甲,冰冷地穿透了殿堂的寂静,直接撼动着每一个信徒的精神。“你们所跪拜的‘主’,其意志已然消散。你们所坚守的殿堂,不过是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幻影。”
“狂妄!”高阶祭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亵渎的愤怒。“吾主之意志,永恒不灭!它存在于每一缕死亡能量之中,存在于我等虔诚的信仰之内!你不过是一个未能领悟死亡真谛的可怜虫!”
他猛地张开双臂,强大的暗影能量以其为中心爆发开来!
“信徒们!展现你们忠诚的时刻到了!将你们的生命、你们的灵魂,奉献给真正的永恒!净化这个异端!”
随着他的命令,殿堂两侧所有的诅咒神教信徒眼中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幽绿光芒!他们不再保持静默,而是发出了狂热的、非人的嚎叫,同时拔出隐藏在袍服下的匕首、短剑,或者直接徒手,如同潮水般不顾一切地冲向阿尔萨斯!
更诡异的是,他们在冲锋的过程中,身体开始发生急剧的异变!皮肤变得灰败,肌肉萎缩,眼中理性的光芒被纯粹的疯狂与奉献欲所取代——他们正在主动地、加速地将自己转化为一种更低级、但更狂热的亡灵——狂热皈依者!
这是一种基于扭曲信仰的集体自杀式攻击!他们燃烧自己的生命与灵魂,只为用最纯粹的方式,来“净化”他们眼中的异端!
与此同时,高阶祭司也开始吟唱冗长而邪恶的咒文,祭坛上空凝聚起浓稠的暗影,强大的精神攻击与暗影箭如同雨点般射向阿尔萨斯,试图干扰他的意志,为信徒们的冲锋创造机会。
面对这信仰驱动的死亡浪潮,阿尔萨斯第一次感受到了与之前战斗截然不同的“质感”。这不是混乱,也不是有序的邪恶,而是一种有组织的、自我献祭式的疯狂。
霜之哀伤在他手中发出低鸣,似乎对这群自愿赴死的灵魂颇感兴趣。
但阿尔萨斯再次压制了魔剑的本能。他需要观察,需要理解这种基于“信仰”的死亡规则,与【永寂】有何不同。
他没有立刻使用大范围的【永寂】领域,而是挥动霜之哀伤,精准地“点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狂热皈依者。魔剑轻易地撕裂了它们脆弱的身躯,将其刚刚转化的灵魂能量吸收。
然而,他立刻察觉到了异常。
这些被吸收的灵魂能量,极其“粘稠”且“顽固”。其中蕴含的并非单纯的痛苦或怨恨,而是一种扭曲的满足感与奉献的狂喜。这种情绪化的能量,在进入霜之哀伤后,竟然对魔剑本身的冰寒死寂特性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污染”,让剑身的嗡鸣带上了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信仰……即便是扭曲的信仰,其死亡竟也带有如此强烈的‘排他性’?”阿尔萨斯心中闪过一丝明悟。这种死亡,拒绝被“同化”,它坚持着自身的存在意义,哪怕那意义是荒谬的。
同时,高阶祭司的精神攻击也穿透了【永寂暗域】的外层防御,如同冰冷的毒蛇,试图钻入他的意识核心。那不仅仅是能量的冲击,更包含着信仰的拷问与诱惑。
“拥抱真正的死亡吧……加入我们……获得永恒……”
阿尔萨斯冷哼一声,灵魂之火骤然炽亮,【永寂】的意蕴如同绝对零度的风暴,瞬间将侵入的精神毒蛇冻结、粉碎!
他明白了。诅咒神教的死亡规则,核心在于“精神控制”与“信仰同化”。它们并非追求个体的终结,而是追求将个体融入一个更大的、以死亡为崇拜对象的集体意识之中。
这与他所走的,强调个体存在最终归于虚无的【永寂】道路,本质上是背道而驰的。
“无意义的挣扎。”阿尔萨斯失去了继续观察的兴趣。这种基于精神奴役的死亡,对他而言毫无价值,甚至是一种需要清除的“噪音”。
他不再保留,【永寂暗域】全力展开!
暗蓝色的力场以他为中心,如同水银泻地般瞬间覆盖了整个殿堂!力场所及之处,那些狂热的皈依者冲锋的动作猛然僵住,它们体内那刚刚点燃的、充满奉献狂喜的灵魂之火,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深渊,瞬间熄灭、凝固、然后……归于彻底的死寂。
没有爆炸,没有惨叫,只有成片的躯体如同被冻结的灰烬般无声地倒塌、消散。
祭坛上,高阶祭司的吟唱戛然而止。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与信徒的精神连接被强行切断,与堡垒深层死亡网络的链接也变得极其微弱且不稳定。他赖以生存和施展力量的信仰场域,正在被那股冰冷的、否定一切的暗蓝色力场无情地侵蚀、瓦解!
“不!这不可能!这是亵渎!!”他绝望地尖叫,试图凝聚最后的暗影能量做垂死一击。
但阿尔萨斯已经如同鬼魅般出现在祭坛之上。霜之哀伤带着终结的意蕴,刺穿了他凝聚的暗影护盾,贯穿了他的心脏。
“你的永恒,到此为止。”
高阶祭司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他眼中的狂热迅速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对“绝对虚无”的恐惧所取代。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连同他那扭曲的信仰,正在被彻底抹去,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最终,他化为了一尊冰冷的雕像,随后碎裂成无数黑色的尘埃。
诅咒神教殿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烛台上的幽绿火焰摇曳了几下,彻底熄灭。
阿尔萨斯站在空荡的祭坛前,感受着殿堂内信仰场域崩溃后留下的精神废墟。他再次确认,依赖外物——无论是力量、秩序,还是信仰——的死亡,都是不纯粹的。
唯有内在的、指向终极虚无的【永寂】,才是他唯一的道路。
他抬起头,望向殿堂后方那扇通往更高处、散发着更加古老和强大死亡气息的巨大门扉。那里,是霜翼大厅的入口,也是通往冰封王座最后的屏障之一。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