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钥匙的那一刻,我手心全是汗,冰凉的金属仿佛带着电流,刺激着我每一根神经。
我没有丝毫耽搁。送外卖的间隙,我像一只忙碌的工蚁,开始一点点往我的“新王国”搬运东西。首先是把那个瘸腿的折叠桌和小白板搬下来,它们是我的元老功臣。然后,我去旧货市场,花两百块淘来了两个锈迹斑斑但还算结实的金属货架,又买了最便宜的扫把、拖把和抹布。
负一层没有水源,我只好一趟趟地从一楼的公共卫生间提水。昏暗的灯光下,我挽起袖子,开始清理这片属于我的疆域。灰尘很大,霉味刺鼻,但我干得热火朝天。汗水混着灰尘淌下来,在我脸上和出几道泥印子。
打扫干净后,我把货架支起来,用抹布仔细擦了一遍。虽然依旧简陋,但整个空间看起来终于像点样子了。我在小白板上重新写上“快递寄存点”,下面加上了房间号“b1-07”和我的手机号码。
做完这一切,我累得几乎直不起腰,靠在那冰冷的墙壁上,看着这个四平米的空间。昏黄的灯光照在光秃秃的水泥地上,货架投下长长的影子。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实实在在的踏实感。
第二天,我正式将“营业地点”从墙角转移到了地下室b1-07。我特意提前打印了几十张简陋的告示,贴在小区各单元楼的公告栏和电梯里:
“通知:为方便业主,快递临时寄存点已移至3号楼负一层b1-07。电话:xxxxxxxxxxx”
一开始,效果并不好。习惯了在侧门墙角取件的人们,一下子找不到地方了。我的手机响个不停,都是询问具体位置的。我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解释,有时候甚至要跑出去接人。
老张和李亮第一次把件送到地下室时,都愣了一下。
“行啊,小陈,鸟枪换炮了!”老张打量着货架,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下总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了。”
李亮也笑了笑:“看来你小子是认真的。”
有了固定地点,我心里的底气足了很多。不用再担心日晒雨淋,不用再提心吊胆怕城管和保安驱赶。我可以把快递码放得更整齐,登记得更清晰。我还弄了个旧手机,专门用来拍取件码,虽然像素很低,但至少多了一层保障。
件量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从原来的每天六七十件,慢慢增加到八九十,甚至突破了一百件。因为地方固定了,标识清楚了,一些原本不放心的其他快递公司的快递员,比如韵达、百世的,也开始试探性地放一些件在这里。
收入也水涨船高。每天从三十多块,涨到了四五十块。一个月下来,驿站这块的收入竟然突破了一千五百块!虽然依旧微薄,但已经远远超过了它每个月八百块的租金成本。
我更忙了。白天雷打不动送外卖,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雷打不动守在驿站。我像个陀螺,在两个身份之间无缝切换。累,是真的累。有时候坐在驿站的小马扎上,等着取件高峰过去,我能直接睡着。
但我的精神却前所未有地亢奋。每天晚上关门后,我还会在驿站里多待一会儿,就着那盏昏黄的灯,清点当天的件数,计算收入,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规划着下一步——是不是该装个监控?要不要弄个二手电脑打单子更快?
我的生活依旧清苦。住在潮湿的出租屋,吃最便宜的盒饭或者自己煮面条,衣服还是那几件洗得发白的工装。但我的眼神不一样了。以前是麻木和绝望,现在,那麻木之下,有了光,一种从这四平米地下室深处生长出来的、微弱却顽强的光。
债务依然像一座山压在那里,四十万,对我现在来说依旧是天文数字。但我已经很少去仰望它,去计算那令人窒息的距离了。我的全部精力,都聚焦在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上。怎么多收几个件,怎么减少差错,怎么让取件的住户更满意。
有一天,一个经常取件的大妈看着我瘦削的脸庞和深陷的眼窝,忍不住说:“小伙子,你这一个人又送外卖又看驿站,太拼了,要注意身体啊。”
我笑了笑,没说话。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种拼命的充实,比站在天台上的虚无,要好上一万倍。
这里没有阳光,但我的“驿站”,就是我在债务的深渊里,为自己点亮的一盏灯。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脚下这一小步路。
我知道,光靠这个驿站,也许一辈子也还不清那四十万。但它给了我喘息的机会,给了我重新学习站立、甚至尝试奔跑的空间。
微光虽小,却能刺破最深的黑暗。而我,陈默,愿意做那只守护微光的、最倔强的飞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