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那边五千，问题不大，我让他明天一早就送过来。”孙师傅语速很快，像是在下达命令，“我小舅子那八千，得我亲自跑一趟去拿现金。我这儿的两万，现在就能转你。”他说着，就掏出手机要操作。
“孙哥，等等！”我拦住他，“转账记录太清楚，万一……万一我妈那边后续用钱紧张，我爸问起来不好解释。现金，最好都是现金。”我不想让父母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更不想让他们察觉这钱来得有多艰难。
孙师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重重点头：“行！我想办法都换现金！明天中午前，三万三，一分不少，给你凑齐！”
他没有再多问一句剩下的怎么办，只是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就冲出了驿站，跨上他那辆旧电瓶车，消失在夜色里。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撑，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烫得我心口发疼。
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驿站里堆积的货品。剩下的那一万七千块，必须从这方寸之地里，硬生生榨出来。
我首先打开那个记录着“便民仓”库存的在线表格。之前为了稳定，我囤积了一些销量稳定的矿泉水、泡面、纸巾。现在，这些都是可以立刻变现的流动资产。我快速心算了一下，如果按进货价甚至略低于进货价快速清仓，大概能回笼三千左右。杯水车薪，但每一分都不能放过。
接着，是团购业务。我翻出手机里所有供货商的联系方式——老刘菜店、熟食店老板、糕点铺老板。电话一个个拨过去，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接电话的人语气都带着睡意和不满。我顾不上了，用最简练的语言说明情况：急需用钱，所有预定中的团购商品，我可以用现结的方式，以九折甚至八五折的价格提前吃进，但要求明天一早必须送货到场。这意味着我要承担额外的资金压力和销售风险，但能快速拿到货，明天就能变现。
老刘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小陈，遇上难处了？行，我这边明天能出的菜，给你八五折，现结。”其他几个老板，有的犹豫，有的以货源不足推脱，最终又谈下来两家。粗略估算，如果明天能顺利把这批货加急销售出去，大概能再回款五千左右。
最后，是我自己。我翻遍了自己的银行卡、电子钱包，把所有余额加起来，不到两千块。我又打开那些网贷App，查看是否有临时提额的可能，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冰冷的拒绝。负债率太高了，系统评估风险过大。这条路，彻底堵死。
还差大约七千块。这最后的缺口，像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我的目光落在墙角那辆陪我风里来雨里去的二手电动车上。它不值钱，但没了它，我连最基本的跑腿业务都做不了。不能卖。我又看向那台破旧的电脑和打印机，它们是现在维系所有业务的“大脑”，更不能动。
焦虑像藤蔓一样勒紧我的喉咙。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
深夜十一点，驿站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和电脑风扇的嗡鸣。我像一头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还能找谁？还能卖什么？
忽然，我的目光停留在墙上挂着的、那个我用来记录“特殊需求”的旧笔记本。上面除了住户们的偏好，还零星记录着几个之前合作过、但并非联盟正式成员的维修师傅的电话，比如通下水道的、清洗油烟机的。这些人，散兵游勇，平时靠打零工为生。
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冒了出来：能不能临时组建一个“应急服务队”，用极低的价格，包下明天可能出现的所有小型急修、保洁类的零散活儿？利用驿站的信息集散优势，快速接单，然后低价转包给这些散工，我从中赚取微薄的信息差价，但要求必须现结现清？
这等于是在透支驿站的信用和口碑。服务质量无法保证，价格混乱可能引发老客户不满。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在不动用根本的前提下，最快搞到现金的办法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抓起手机，开始按照笔记本上的号码，一个一个地打电话。电话里，我放下所有的面子，直接说明：明天有急用，需要现金，有没有兴趣接现结的急单，价格低点也行。大部分人都表示怀疑或者直接拒绝，但也有两个被生活所迫的老师傅，犹豫之后答应了，说第二天早上可以过来看看。
放下电话，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这是一种赌博，赌的是明天会有足够的零散需求，赌的是这些临时找来的师傅不会出岔子。
这一夜，我几乎没合眼。脑子里反复计算着每一个可能的进项，推演着明天可能出现的各种意外。凌晨四点，我就爬起来，开始整理货架，把准备清仓的商品堆到最显眼的位置，贴上手写的“急用钱，低价处理”的纸条。天色蒙蒙亮时，孙师傅顶着两个黑眼圈回来了，把一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塞到我手里。
“三万三，点一点。”他声音沙哑，眼里布满血丝。
我接过袋子，没有打开，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谢了，孙哥。”
上午七点，驿站门一开，我就进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工作状态。清仓商品被闻讯而来的住户迅速买走；提前吃进的团购商品到货，我以接近成本价快速推销；两个临时找来的维修师傅蹲在门口，我接到一个换锁芯的电话，立刻以低得离谱的价格派了出去，要求完工立刻收钱拿回来
我不停地接电话、收款、找零、派单，大脑因为缺觉和焦虑而阵阵抽痛。孙师傅也一直在帮我协调、搬货，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到了下午三点，我瘫坐在椅子上，清点着手里皱巴巴的钞票、手机里零散的转账记录。清仓收入两千八，团购变现四千三，零散工抽成六百五，加上我自己的全部积蓄一千九……总共九千六百五十元。
加上孙师傅凑来的三万三，一共四万两千六百五十元。
距离五万，还差七千三百五十元。我还能从哪里，变出这七千多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