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出院那天，是个阴天。我办完手续，把父母送回家安顿好，马不停蹄地赶回驿站。人还没进门，钱阿姨就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忧色。
“小陈，你可算回来了！刚才周老师来了电话，问预定的下周上门检查水电的事儿。还有林姐，也微信问了下个月团购优惠咋算。”她压低声音，“这预收的钱……窟窿咋补啊？”
我心头一紧，该来的终究来了。预收款像一笔贷款，现在到了要连本带利偿还的时候。我深吸一口气，对钱阿姨点点头：“知道了，阿姨，我来处理。”
走进驿站，孙师傅正在清点工具，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但眼神里的询问藏不住。我打开电脑，调出那个记录了所有预收款明细的表格。一行行看下去，周老师预存了1000元家政服务费，林姐预存了2000元团购和快递费，那个装修公司老板预存了5000元急件保证金……加起来，是一笔我必须兑现的承诺。
“孙哥，”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预收款的事，得想办法兑付了。”
孙师傅放下扳手，走过来，看着屏幕：“咋兑？钱都填医院那个窟窿了。现在驿站账上，这个月的快递劳务费还没跟公司结，清洗业务刚起步，赚的那点也就够买药水。”
“我知道。”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所以得变通。周老师那边，不是检查水电吗？你或者老李，抽空去一趟，仔细点，算一次服务。跟周老师实话实说，家里急用钱，预存的费用，我们后续用服务慢慢抵，或者……如果他着急，我们可以按折扣退还一部分现金，但需要点时间。”
孙师傅皱紧眉头：“退钱？现在哪有钱退？”
“所以优先劝说他们接受服务抵扣。”我盯着屏幕，“林姐那边，下个月的团购，给她最大折扣，快递费全免。装修公司老板的保证金跟他们商量，接下来他们的急件，我们优先安排，费用从保证金里扣，扣完为止。”
这是拆东墙补西墙，是在走钢丝。一旦有一个客户不同意，要求立刻退款，资金链瞬间就会断裂。
“能行吗？”孙师傅表示怀疑，“人家凭啥信咱们？万一觉得咱们要跑路呢？”
“凭我们之前积累的那点信誉。”我没什么底气，但必须硬着头皮上，“只能赌一把了。孙哥，周老师那边，你跟我一起去，你面子大，好说话。”
下午，我和孙师傅提着水果，敲开了周老师的门。说明来意后，周老师推了推老花镜，看看我，又看看孙师傅，叹了口气：“小陈啊，家里出事，我们理解。钱放在你这，也比放银行活期强。服务抵扣就行，不退钱，不急。”
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连声道谢。周老师摆摆手：“你们年轻人创业不容易，讲信用就好。以后有活儿，还找你们。”
从周老师家出来，孙师傅松了口气：“老头儿挺明事理。”
紧接着，我给林姐发了长微信，诚恳说明了情况，提出了团购折扣和快递免费的补偿方案。林姐很快回复：“没事，小陈，阿姨身体要紧。方案没问题，就这么办。”后面还加了个加油的表情。
装修公司老板那边，孙师傅亲自打电话去谈的。对方稍微犹豫了一下，但可能考虑到孙师傅之前的合作还算愉快，也同意了服务抵扣的方案，但要求我们列个明细单。
第一关，算是惊险度过。我们必须开拓更多、更快的现金收入来源，才能尽快填上这个坑，并且维持驿站的正常运转。
清洗业务的单量逐渐增多，但收入对于庞大的资金缺口来说，仍是杯水车薪。我和孙师傅、老李开了个小会。
“光靠清洗，太慢。”老李闷闷地说。
“得接大点的活儿。”孙师傅接口，“比如小型装修后的开荒保洁，或者家庭水电线路检查维修，这种单子金额大点。”
“但那种活儿，竞争激烈，价格透明，我们没优势。”我指出关键。
“能不能捆绑销售？”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钱阿姨突然插话，“比如，来取快递的，或者团购的，买够多少钱东西，送一次小家电清洗券？或者，清洗服务的老客户，介绍新客户来，给打折？”
钱阿姨的话点醒了我。不能只被动等订单，得主动把驿站现有的流量转化到服务业务上。我立刻在电脑上草拟了一个简单的“驿站服务积分计划”：快递寄存、团购消费、预约清洗服务都可以累积积分，积分可以兑换清洗优惠券、小维修服务等。同时，推出“老带新”奖励。
这个土办法效果出乎意料。一些来取件的住户，听说消费可以换清洗服务，开始有意多买点东西攒积分。有个老客户介绍邻居来洗了空调，拿到了折扣，双方都满意。
同时，我让孙师傅和老李，在给客户做清洗或维修时，主动检查一下其他家电的运行状况，善意提醒潜在问题，顺势推荐相关的保养或检查服务。这种基于专业信任的衍生销售，成功率很高。
驿站的业务，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虽然每一单的收入依然不算巨大，但各种业务之间开始产生微弱的协同效应，现金流水变得稍微活跃了一些。
晚上对账，我看着屏幕上虽然依旧刺眼、但缓慢减少的预收款债务，以及同样缓慢增加的服务收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兑现承诺的路，漫长而艰难。但至少，我们没有违约，没有逃跑，而是在用最笨拙也最实在的方式，一点点地履行诺言。
更大的风浪可能还在后面。但此刻，看着窗外驿站里为了一单清洗业务认真准备工具的孙师傅，和正在向取件住户耐心解释积分规则的钱阿姨，我确信，只要人还在，信用还在，就算再难，也总能找到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