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林晚晴在高烧退去后的深沉睡眠中,第一次没有陷入光怪陆离的噩梦,也没有被生存的压力惊醒。她像是漂浮在一片温暖而安宁的海洋里,直到窗外渐亮的晨光,和身边两道均匀而细小的呼吸声,将她轻柔地唤醒。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而是先感受着此刻的身体。那股蚀骨般的酸疼和灼热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病初愈后的、深入骨髓的虚弱,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连抬一下手指都觉得费力。喉咙不再干灼如焚,但依旧有些干痒。然而,与之前濒死般的绝望感不同,此刻的她,心中是一片劫后余生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暖意。
她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枕边小花那张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小家伙侧躺着,面向她,一只小拳头松松地握着,抵在下巴上,呼吸均匀,长而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另一侧,大宝蜷缩着身子,睡在她的臂弯之外,但一条胳膊却无意识地搭在她的被子上,仿佛一种无声的守护。两个孩子都睡得无比香甜、安稳,这是她生病以来,从未有过的景象。
她微微侧头,看着孩子们恬静的睡颜,心中那片最柔软的地方被彻底触动。昨日的惊恐、无助、崩溃的哭喊和紧紧相依的拥抱,如同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回放。坚冰,是真的消融了。不是靠时间,不是靠刻意讨好,而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由恐惧和依赖共同催化,彻底瓦解。
(承)
她没有动,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与温馨。目光缓缓扫过屋内。灶台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水缸盖得严实,地面也清扫过,连她那装着针线碎布的篮子都被整齐地放在墙角凳子上。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赵桂枝和邻居们昨日的辛劳,也提醒着她,她并非孤身一人。
阳光透过糊着新窗纸的窗户(修缮铺面时顺带换的),柔和地洒在炕上,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也照亮了孩子们脸上细小的绒毛。屋子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阳光、干净布品和淡淡草药余味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这是一种“家”的味道。是她在现代都市钢筋水泥中从未真切体会过的,也是她穿越以来,在挣扎求存中无暇感受的。此刻,它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地包裹着她,让她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没有被小花压住的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大宝额前有些凌乱的软发,又轻轻摸了摸小花温热的脸颊。两个孩子在她细微的触碰下,无意识地动了动,却睡得更沉了。
(转)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熟悉的脚步声,是赵桂枝。她大概是估摸着林晚晴该醒了,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陶罐。
林晚晴对她露出一个虚弱却真诚的笑容,用眼神示意孩子们还在睡。
赵桂枝会意,将陶罐轻轻放在桌上,走到炕边,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欣喜:“醒了?感觉咋样?好点没?我熬了小米粥,最是养胃,还滴了几滴香油。”
“好多了,就是没力气。”林晚晴声音依旧沙哑,但比昨日清晰了许多,“嫂子,昨天……真是多亏了你。”
“说这干啥!”赵桂枝摆摆手,眼圈却也有些发红,“你可把我们吓坏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躺着,我去把粥盛出来晾着。”
两人的低声交谈,还是惊醒了大宝。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慌,直到看到母亲正微笑着看着他,那惊慌才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确认般的凝视。
(合)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地爬起身,动作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郑重。他看了看桌上冒着热气的粥碗,又看了看母亲,然后自己爬下炕,走到桌边,踮起脚,用两只小手稳稳地端起那碗温度适中的小米粥。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很稳,仿佛端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走到炕边,他抬起头,看着林晚晴,那双酷似顾铮的黑眸里,清澈得能倒映出她的身影。他没有像昨天那样崩溃大哭,但眼圈却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鼻音浓重,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后怕,哽咽着,清晰地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娘……你吓死我了……”
然后,他将粥碗稳稳地递到林晚晴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娘,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