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重得化不开,将洼地营地紧紧包裹。白日里清剿行动的喧嚣与疲惫,此刻沉淀为一种压抑的寂静,唯有远处山林间不知名虫豸的鸣叫,以及营地内篝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打破这片死寂。
医疗区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药师阿吉和“石生”忙碌了整整半夜,才勉强稳定了那名胸腹被利器贯穿、失血过多的老队员的伤势,但能否挺过今晚,仍是未知之数。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苦涩气息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更添几分凝重。
“石生”用温水仔细擦拭着手上沾染的血污,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担忧,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过角落里堆放着的、明日准备分发到各小队炊事点的几大桶清水。他的指尖,在袖袍的遮掩下,微不可察地触碰了一下藏在贴身内袋中的两个小巧油纸包——一包是能逐渐侵蚀心智、放大负面情绪的“蚀心散”,另一包则是能致人短暂幻觉、可用于制造混乱的“幻影粉”。
“时机……差不多了。”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外部佯攻已起,内部因连日高强度清剿和巴图的严苛管理而积累的怨气已如干柴,今夜因小队遇伏重伤之事,更添了几分惶恐与不安。只需一点火星。
但他依旧按捺住了立刻动手的冲动。“影狐”的谨慎刻入了骨髓。他需要等待一个更自然、更不易引起怀疑的机会。投毒之事,关乎全局,必须万无一失。或许,可以借明日清晨集中取水、人手混杂时行事或者利用某个对巴图心怀不满的新队员。
他默默盘算着,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忧心忡忡、尽职尽责的药师模样,甚至主动安慰了几句因同伴重伤而情绪低落的几名锋矢组老队员,赢得了他们感激的目光。
然而,“影狐”没有察觉到,一双深邃如渊的眼睛,正隔着营地的黑暗,将一丝若有若无的注意力,投注在医疗区的方向。
营地中央,那顶最大的指挥帐篷内,油灯如豆。林枭并未入睡,而是盘膝坐在兽皮垫上,看似闭目调息,实则灵识如同无形的水银,以他为中心,缓缓流淌,覆盖着整个营地的核心区域。突破炼气六层后,他的灵识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和精细,尤其对煞气、恶意等负面能量的波动,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
白日里巴图小队遇伏的消息传来时,他并未太过意外,沙狐帮的反击在意料之中。但随后,一种极其微弱、却如同蛛丝般萦绕不散的异样感,开始在他心头盘旋。这感觉并非来自营地外的威胁,而是源于内部,一种压抑的、躁动不安的气息,混杂着疲惫、恐惧、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
他的灵识重点扫过几个区域:伤员集中的医疗区,气氛沉重但并无异常;新队员居住的简陋棚区,能感受到一些紧张和窃窃私语;负责警戒的哨位,警惕性很高。最终,他的灵识在医疗区那个忙碌的“石生”身上微微停留。此人气息平稳,灵力微弱,专注于救治伤员,并无明显可疑举动。但林枭总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仿佛此人过于“完美”地融入了环境,反而显得有些不自然。
“李猴子。”林枭并未睁眼,声音直接传入帐篷外值守的李猴子耳中。
身影一闪,李猴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进入帐篷,躬身道:“狼首。”
“营地内部,近日可有异常?”林枭的声音平淡。
李猴子沉吟片刻,答道:“回狼首,清剿行动强度大,队员们有些疲惫,新老队员间偶有小的摩擦,但都在可控范围内。巴图队长要求严格,有几个新队员私下有些怨言,属下已留意。另外今日医疗区的石生,救治重伤的兄弟很是尽力,医术确实帮了大忙。”
“石生”林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了一下,“他的来历,复查过了吗?确定无误?”
李猴子心中一凛,连忙道:“属下已通过三条独立渠道核实过,他所说的部落被灭之事,时间地点都对得上,幸存的几个老人也确认有他这么个巫医学徒。近期表现也并无不妥之处。狼首是觉得……”
“没什么,或许是错觉。”林枭淡淡道,但眼神却锐利了一分,“非常时期,小心无大错。加派一组暗哨,重点监控粮仓、水井、以及医疗区的药材和水源。若有任何细微异常,立刻报我。”
“是!属下明白!”李猴子心中一紧,意识到狼首可能察觉到了什么他未曾注意的细节,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去安排。
林枭重新闭上双眼,但灵识的警戒等级却悄然提升。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这种对潜在危险的敏锐感知,曾多次在生死关头救过他。《混元噬星诀》赋予他的,不仅是力量,还有一种对负面能量和恶意的超常感应。那个“石生”,或许隐藏得很深,但只要他有所动作,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夜色渐深,营地彻底沉寂下来,只有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狼嚎。医疗区内,重伤员的情况暂时稳定,阿吉和“石生”轮流值守。“石生”靠在自己的草铺上,看似闭目养神,脑中却在飞速推演着明天的行动计划。投毒的地点、时机、如何制造混乱嫁祸、如何撇清自己的嫌疑,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斟酌。
他并不知道,一张无形的网,已经因为林枭那超乎常人的警觉,而悄然收紧。他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已然暴露在了一双洞察微毫的眼睛之下。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薄雾笼罩营地。队员们陆续起身,开始新一天的忙碌。炊事区升起袅袅炊烟,各小队派人前往水井取水。
“石生”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协助阿吉检查重伤员的情况,然后准备开始调配今日所需的伤药。他的目光,不时瞥向那几桶即将被分发的清水,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
就在这时,一名暗影组的队员悄无声息地来到医疗区,对阿吉和“石生”道:“猴子哥令,近日山林多瘴气,为防时疫,所有饮用水及烹煮食物用水,需加入特制的避瘴药剂。这是药粉,每桶水加入一钱,搅拌均匀。”说着,递过一个小纸包。
阿吉不疑有他,接过药粉,便要去操作。
“石生”心中猛地一沉!加入药剂?这会干扰甚至可能中和“蚀心散”的毒性!而且,突然加强水源管理,是巧合,还是……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避瘴药剂?往年这时节,似乎并无此例?”
那暗影队员面无表情:“猴子哥的命令,自有道理。照做便是。”说完,转身离开,却并未走远,而是在不远处看似随意地巡视着。
“石生”看着阿吉将那些白色药粉倒入水桶,仔细搅拌,心念电转。计划被打乱了!是李猴子察觉了什么?还是林枭的指示?他不敢冒险此刻投毒,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看来需要改变策略了。”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阴冷,“投毒难度增大,那就先从制造内乱开始吧。那几个对巴图不满的新队员,或许可以利用一下今日的训练。”
他不动声色,继续着手头的工作,但原本准备投向水源的毒药,被悄悄收回。第一波暗流,因为林枭超前的警觉和李猴子及时的应对,被无声无息地化解于无形。然而,“影狐”的毒计,绝不会只有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