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透过窗纸,在堂屋的泥地上投下模糊的光斑。因着晚食简单,碗筷早已收拾干净,但林家人谁也没有散去,连最坐不住的蓉儿也乖乖挨着母亲,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桌子。
林老根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中央。霎时间,几块大小不一的碎银和一堆黄澄澄的铜钱堆成了一个小堆,在昏黄的油灯下闪烁着令人心颤的光芒。
屋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婉娘,林老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来数给大伙儿听。
婉娘深吸一口气,指尖轻点着银钱,声音清晰而有力:今日卖山货和银耳,除去买白面、大米的花销,还剩九两二钱银子。
九两?!王氏倒吸一口凉气,手不自觉地捂住了嘴。蓉儿睁大了眼睛,小嘴张得圆圆的,显然被这个数字惊呆了。
不止这些。婉娘眼中闪着光,加上之前攒下的,咱家现在总共有十两零三百文!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林大山猛地站起身,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爹,娘,你们是不知道,今日在药铺,掌柜的说银耳能卖八百文一两!那灵芝更是......他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说是品相好的紫芝,能值百十两!
还有呢!林老根脸上难得露出兴奋的红光,婉娘让带去的那罐鸡枞油,方记油铺的掌柜一看就相中了,一罐卖了三百四十文!还说以后有多少收多少!
鸡枞油也能卖钱?王氏又惊又喜,那些品相不好的鸡枞,往常都是自家吃了,没想到熬成油这么值钱!
婉娘笑着摸了摸蓉儿的头:这还要多谢蓉儿呢,要不是她提醒熬鸡枞油,咱们还真想不到这个生钱的法子。
蓉儿被夸得小脸通红,不好意思地往母亲怀里钻,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百十两?!王氏忽然想起灵芝的事,惊得手里的针线篓都打翻了,我的老天爷!那、那咱家留着的那两株灵芝跟银耳,明儿赶紧都拿去卖了!
娘,别急。婉娘连忙按住激动得要起身的王氏,银耳咱们留些给家里人补身子。那灵芝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得留着等更好的时机。况且......她看了眼父亲,林老根会意地接过话。
况且这山里的东西,讲究个缘分。林老根摩挲着旱烟杆,尽管极力克制,声音里仍带着激动,今日在药铺听见这价钱,我这心里也是怦怦直跳。可越是值钱的东西,越要沉得住气。
王氏却急得直摆手:这样值钱的宝贝放在家里,我夜里都要睡不着觉了!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好?还是换成银子踏实!
见母亲如此坚持,婉娘思索片刻,只好退让一步:娘既然这么说,那就去卖一株灵芝试试行情,但是这个得好好打算一番。另一株和银耳还是先留着,万一以后有急用,也好应个急。
林老根点头赞同:婉娘说得在理。卖一株,留一株,这样最稳妥。
王氏这才松了口气,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喃喃道:百十两......够咱们一家子过好几十年了......
该还债了。林老根平复了下心情,沉声道,声音里带着释然。
婉娘点头,拿起炭笔在石板上划着:欠王婶子家八百文,李木匠家一两二百文,里正家一两四百二十五文,总共三两四百二十五文。
听到这些数字,王氏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这些债务像一块块石头,压在她心上太久太久了。
还!今晚就还!林老根斩钉截铁地说,大山,去把油灯挑亮些,咱们现在就数钱!
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一家人忙碌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数钱的声音、包装的窸窣声、还有偶尔压抑不住的喜悦低语,在这个曾经被愁云笼罩的茅屋里回荡。希望,如同这愈发明亮的灯火,正一点点驱散往日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