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光还未大亮,林老根便揣上准备好的银钱,又特意包了一大包自家晒得甜香的红枣,踏着湿漉漉的晨露,来到了里正家。
听闻林老根的来意,里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便绽开了由衷的笑容,热情地将他迎进堂屋,连声道:“快进来,快进来,老根啊,坐!”
“老根啊,你们家……这是真要起新房子了?好啊!真是太好了!”里正满脸欣慰,捻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语气里带着感慨,“我就说嘛,你们家这几个孩子都是肯干又灵巧的,这日子迟早要红火起来!起大瓦房,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他沉吟了一下,说起正事:“你看中的后院山脚下那块荒地,我知道。那块地贫瘠,石头多,种庄稼不出息,一直荒着。拢共算下来,得有一亩二分多。 按咱这儿的规矩,这种没人要的荒地,估摸着五两银子就能在官府那边备下案,把那块地正式划到你家宅基底下,往后就是你们林家的产业了。”
林老根心里有了底,脸上也露出了踏实的神色。他又将想请靠谱工匠和合适砖瓦窑的事说了,请里正帮忙拿个主意。
里正闻言,沉吟片刻,显然对周边的情况了如指掌。他身为里正,村里谁家建房、谁家修屋,大多要经他这里知晓或帮衬,附近几个村子有名的工匠班子、信誉好的窑口,他心里都有一本账。 他开口道:“工匠的话,邻村的张石匠不错。他带了十几个徒弟,班子齐全,手艺扎实,干活也利索,价钱还算公道,咱们村好几户起房子都是请的他。砖瓦嘛,可以去镇西头的刘记窑,他家的青砖用的是老黄土,烧得火候足,砖块结实,颜色也正,价钱比别家可能稍贵一点,但东西耐用,划算。”
说完人选,里正又起身,从里屋一个上了锁的木匣子里,请出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旧黄历,戴上老花镜,就着窗户透进来的光,手指一行行仔细划过,嘴里低声念念有词地推算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手指笃定地按在一处,抬头对林老根说:“看好了!十日后,辰时三刻,便是‘宜动土、修造、上梁’的黄道吉日,最是稳妥! 就定这天动工,准保顺顺利利!”
林老根对里正十分信服,当即拍板:“里正叔,您见识广,经历得多,我们听您的,准没错!这买地、办地契的事儿,程序繁琐,还有劳您多费心,帮着跑动跑动。我们家里还得赶紧张罗工匠、定砖瓦,实在分身乏术。”
说着,他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六两银子并五百文铜钱,恭敬地推到里正面前的桌子上,语气诚恳:“这五两是那块一亩二分荒地的地钱;这五百文,是给您跑腿的辛苦钱,您千万收下,打点酒喝,润润嗓子;另外这多出的一两,是办理红契和可能需要打点衙门书吏的费用。一切都辛苦叔公您多操持了。”
里正看着桌上分说明白、摆放整齐的银钱,又抬眼看看林老根那张被岁月和风霜刻满皱纹、此刻却充满诚恳与期盼的脸,他没有虚意推辞,只是伸出布满老茧的手,重重地拍了拍林老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老根啊,你这事办得……周到!踏实!好,这钱,叔收了。地契和衙门那边的事儿,你放宽心,我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帖帖,必定是那官府盖章、谁也挑不出理儿的结实红契!”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透过窗户,看到了林家从前那艰难的时光,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我是真高兴啊……看着你们家,一步步从那么难的时候熬过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如今,这就要起青砖大瓦房了!你爹娘在天有灵,看着你们兄妹几个这么争气,把日子过得这般兴旺,也该合眼笑咯!好好干,你们林家,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林老根被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说得心头滚烫,鼻子发酸,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他用力眨了眨眼,重重地、近乎承诺般地点头,喉咙哽咽着,只挤出一个字:“……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