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日复一日的劈砍声中,不疾不徐地流淌。
后山那片僻静的杂木林,成了陆清弦一个人的“道场”。每日清晨,在灵谷仓完成例行的、枯燥的记录和洒扫后,他便扛着那根愈发趁手的黝黑木棍,准时出现在这里。
起初,劈柴对他而言,是种折磨,是种笨拙的、与硬木的较劲。手臂酸痛,虎口磨破,汗水湿透衣衫,换来的只是地上歪歪扭扭、劈口狰狞的木柴,和掌心火辣辣的痛楚。天道残卷上那个“意与木合”的要求,更是如同天书,让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但陆清弦有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的韧劲。三年扫茅厕的生涯,早已磨掉了他的浮躁,也教会了他如何在最单调、最乏味、甚至最令人作呕的劳作中,找到坚持下去的意义。
更何况,这次并非全无希望。那丝若有若无的、与黑棍的微弱“感应”,便是黑夜中的一点萤火,虽微弱,却清晰。
他不再强求“观想”出什么惊天动地的雷霆或生机,而是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劈柴”这个简单的动作本身。
举起,落下。举起,落下。
每一次,他都尽力调整呼吸,调动丹田内那缕灰蒙蒙的“混元一气”,让它如溪流般缓慢、均匀地流淌过手臂,注入紧握的棍身。他不再试图“命令”灵力去做什么,而是“感受”着灵力在棍身中游走的轨迹,感受着棍体内部那些细微的、仿佛凝固了的脉络纹理。
“意与木合……” 他默默咀嚼着这四个字。慢慢地,有了一丝模糊的体悟。或许,并非要“观想”出雷霆或春风,而是要让自己劈出的每一棍,都带上雷霆落下时的“决绝”、“一往无前”,带上春风吹拂、万物复苏时的“绵长”、“渗透”。
于是,他劈柴的动作,悄然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之前那种用尽蛮力、试图砸开的笨拙,而是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韵律。呼吸随着动作起伏,灵力在棍身流转的节奏与手臂挥动的节奏逐渐合一。落棍的瞬间,不再是猛力下砸,而是带着一种奇妙的、仿佛“穿透”般的力量。力量并非爆发于一点,而是从腰腹、经手臂、过棍身,最后透过棍梢,均匀、持续、如同水流般“渗透”进木材内部,沿着纹理,寻找着最脆弱的连接。
“喀嚓。”
又一段干硬的铁檀木应声裂开。断面出奇地平直、光滑,没有毛刺,仿佛是被精心打磨过。断裂的木茬,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新鲜的木香,而非焦糊。
陆清弦放下木棍,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这段木柴的断面,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成了。” 他低声自语。
不是劈开了,而是“劈对了”。这一棍的感觉,和之前截然不同。灵力在棍身中流转,不再是生硬的“注入”,而是仿佛找到了某种“通道”,运行得更加顺畅、柔和。而棍子本身,在灵力经过的刹那,似乎也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类似“共振”的轻微颤动,仿佛沉睡的躯体,被注入了一丝微弱但真实的暖流。
他拿起木棍,仔细端详。棍身依旧黝黑,沾满木屑和灰尘。但在他灵力灌注、心神高度集中的感知下,棍体表面,似乎真的比之前光滑了一丝?那些纵横交错的、细微的裂纹边缘,颜色也似乎……从毫无生机的死黑,微微转向一种更深沉、内敛的暗褐色?变化极其细微,若非他日夜相处,心神相连,根本无法察觉。
“它在‘活’过来……” 陆清弦心中笃定。虽然缓慢,虽然细微,但变化确实在发生。这让他更加确信,自己这条路,没有走错。
天道残卷的任务进度,也印证了这一点:【淬炼雷击木芯:劈柴数量 317\/1000。】 进度已过三成。
三百一十七斤柴。这背后,是日复一日的汗水,是枯燥至极的重复,也是对心性、灵力掌控、以及对“意”的体会。这看似简单的劈柴,不知不觉间,也成了他修炼《混元一气诀》和《龟息藏元术》之外的另一种锻炼。
效率也在提升。最初一天只能劈四五十斤,还累得手臂抬不起来。现在,他可以在同样的时间内,轻松劈出七八十斤,断面平整,柴薪质量上乘。送去柴房时,连那个一向挑剔、吝于言辞的管事老徐头,都难得地多看了他几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给出了评价:“柴劈得还算齐整,耐烧。”
这算是最高的褒奖了。陆清弦憨厚一笑,接过那几十枚铜板。铜板积少成多,如今也攒了小半吊。虽然对修炼无甚大用,但至少,饿不着肚子了。
杂役院里的风言风语,也随着他日复一日的“执拗”行为,渐渐变了味道。
起初是嘲笑、讥讽、看热闹。
“看,那傻子又去劈柴了!”
“劈柴能劈出个筑基来?白日做梦!”
“怕是扫山门把脑子扫坏了……”
后来,见他风雨无阻,柴劈得越来越多,越来越“专业”,议论中便多了几分麻木和不解。
“啧,三百多斤了吧?他还真能坚持。”
“力气倒是不小,可惜用错了地方。”
“唉,也是个可怜人,修炼无望,总得找点事做……”
再到后来,当陆清弦每日扛着大捆木柴,踏着夕阳余晖归来,铜板叮当入怀,脸上带着一种平静的、甚至有些满足的汗水时,议论里,又掺杂了些许复杂的情绪。是佩服他的毅力?还是觉得他彻底“没救了”?或许兼而有之。
“陆三年这小子,算是魔怔了。”
“谁说不是呢,好好的杂役不做,天天跟烂木头较劲。”
“不过……他劈的柴,好像真比咱们劈的好烧,管事都夸过。”
“那又怎样?劈柴劈得再好,不还是个劈柴的?”
陆清弦对这一切充耳不闻。他像一块沉默的石头,沉浸在日复一日的劈砍、灵力流转、与木棍的微弱交流中。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运转越发圆融,对身体力量的掌控更加精细,甚至心境,也在这种简单重复的劳动中,变得愈发沉静、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