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些许慵懒的暖意,却难以驱散后山洞府外那片空地上残留的、无形无质却切实存在的微妙气氛。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但关于“陆清弦侥幸胜雷横半招,自身却也重伤呕血”的消息,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以洞府为中心,快速向着外门乃至内门某些角落扩散开去。
惊雷峰,炼器室旁的偏厅内,气氛压抑。
雷横脸色依旧有些发白,右手缠绕着浸透药液的绷带,隐隐有焦黑痕迹透出。他坐在下首,对面是面色阴沉的赵干,以及几位闻讯赶来的、平日与他交好的惊雷峰弟子。
“雷师兄,那陆清弦当真如此厉害?竟能伤到你?” 一名弟子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雷横筑基二层,修炼的又是以刚猛着称的惊雷掌,在他们这群人中实力算是不错。
“厉害个屁!” 雷横闷声低吼,牵动伤势,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中怒火与憋屈交织,“那小子气息虚浮得跟纸糊的一样,招式软绵无力,全凭那点滑溜身法躲闪!老子本来戏耍他玩,最后想一招了结,谁知……” 他咬了咬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谁知脚下不知怎的滑了一下,发力时旧伤似乎也被引动,气息一岔,竟被他胡乱一杖点在了手腕上!晦气!真他娘的晦气!”
他绝口不提那“点”的位置如何刁钻,时机如何巧合,更愿意将这一切归咎于“意外”和“倒霉”。承认自己被一个“虚浮筑基”看穿破绽精准打击?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赵干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但看雷横那愤懑不似作伪、伤势也实实在在的样子,又觉得或许真是巧合。他顺着雷横的话,啐了一口:“定是那小子走了狗屎运!雷师兄你之前任务受了暗伤未愈,又大意了些,才被这厮钻了空子!否则以师兄的实力,碾死他跟碾死只蚂蚁差不多!”
“哼!” 雷横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等老子伤好了,定要再找他‘切磋’!下次,非打断他全身骨头不可!”
“那是自然!” 赵干连忙附和,心中却想着赶紧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表哥赵狂。虽然陆清弦“惨胜”更符合他们“虚浮废物”的设定,但毕竟落了惊雷峰的面子,表哥那边恐怕不会高兴。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其他有心人耳中。外门弟子茶余饭后多了谈资,大多觉得陆清弦运气逆天,但也仅此而已,一个“惨胜”还吐了血的筑基一层,依旧是底层。少数敏锐者则隐约觉得,能在那种情况下“恰好”点中雷横破绽,哪怕真是运气,这份战斗本能或直觉也颇为不凡,但此念一闪即逝,很快被“根基已毁、前途暗淡”的主流看法淹没。
洞府内,陆清弦“虚弱”地调息了约莫一个时辰,感觉外界投来的各种窥探目光(神识或远观)基本散去,才缓缓睁开眼。
“师兄,感觉如何?可要再服些药?” 苏小婉立刻关切地凑过来,手里端着新调好的温养药汤。
陆清弦摆摆手,声音依旧带着刻意维持的沙哑:“好些了。大锤,林师妹,周明,铁山,你们都过来。”
众人聚拢。陆清弦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关切与信任的脸,低声道:“方才之事,只是开始。惊雷峰不会善罢甘休,明面上的‘切磋’或许会暂缓,但暗地里的绊子不会少。我需去执事堂正式登记筑基弟子身份,领取月例资源。此行或许不会太顺,你们不必跟随,以免横生枝节。”
“师兄,我陪你去!” 王大锤立刻道。
“不必。” 陆清弦摇头,“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大锤,你继续精研炼器,尤其是防御和辅助类法器,材料不足就用贡献点去换,或者接些炼器堂的零活。小婉,你专心钻研药道毒理,尤其是疗伤、解毒、以及……能让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却又不易察觉的方子。林师妹,洞府阵法是你的根本,务必确保稳固,预警范围可以再扩大些。周明,铁山,你们多在外面走动,留意宗门内外各种消息,尤其是关于惊雷峰、资源动向、以及可能出现的秘境、遗迹传闻,但务必小心,安全第一。”
他条理清晰地将任务分派下去,既给了每人明确的发展方向,又能形成互补,增强团队整体实力和生存能力。众人凛然应诺,心中因为师兄重伤而产生的些许慌乱,也被这沉稳的安排驱散不少。
“我去去就回。” 陆清弦起身,依旧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在苏小婉担忧的目光中,缓缓走出了洞府。
执事堂,永远是青云宗内最繁忙的机构之一。巨大的厅堂内,人来人往,交接任务、兑换资源、咨询事宜的弟子络绎不绝。空气里混杂着灵草、矿石、尘土以及各种修士身上特有的驳杂气息。
陆清弦的出现在门口引起了一些注意。他那一身陈旧的外门青衫,苍白虚弱的脸色,以及那摇摇欲坠的筑基一层气息,在众多气息饱满的修士中显得颇为扎眼。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好奇、审视、怜悯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显然,“侥幸筑基、重伤呕血”的消息已经先他一步传到了这里。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负责弟子登记与资源发放的偏厅柜台。柜台后坐着一位面色严肃、筑基中期的中年执事弟子,正低头核对着手中的玉简。
“这位师兄,在下陆清弦,新晋筑基,特来登记,并领取弟子月例。” 陆清弦走到近前,拱手行礼,声音不大,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
中年执事抬起头,目光在陆清弦身上扫过,尤其在感知到他虚浮不稳的气息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拿起旁边一本厚重的名册,输入灵力查询,片刻后,淡淡道:“陆清弦……嗯,记录显示你于昨日筑基成功。将你的身份令牌和筑基时引动的天地灵气波动印记(由护山大阵自动记录)调出验证。”
陆清弦依言递上自己的外门弟子令牌,同时运转体内灵力,在掌心凝聚出一小团微弱、带着明显“燥意”的灵力光球——这正是他伪装出的、勉强筑基的灵力特征,与护山大阵昨夜感应到的、被“小周天障目阵”扭曲掩饰后显示的“微弱波动、根基不稳”的记录相符。
中年执事取出一面八角玉镜,分别照过令牌和灵力光球,玉镜光芒闪烁几次,最终定格为淡绿色,表示验证通过。
“验证无误。从即日起,你正式列入内门筑基期弟子名册,身份权限已更新。” 执事语气平淡,公事公办地取出一枚新的、质地更佳、刻有青云纹和“筑基”二字的白玉令牌,以及一个装着基础物资的储物袋,推到柜台前。
“这是你的新身份令牌,凭此可出入内门大部分区域,接取乙级以下任务,每月可领取相应月例。这是本月月例:下品灵石三百,一品‘聚气丹’五瓶,‘辟谷丹’十瓶,‘净衣符’二十张,‘低级空白玉简’十枚。另,新晋筑基弟子,可额外领取一瓶‘固基丹’,辅助稳固境界。”
陆清弦接过令牌和储物袋,神识快速扫过袋中物品。灵石、丹药、符纸、玉简数目无误。但当他寻找那瓶关键的“固基丹”时,却发现袋中并无此物。
他抬头,看向中年执事,脸上露出恰如其分的“疑惑”与“不安”:“师兄,这储物袋中,似乎……没有‘固基丹’?”
中年执事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看着手中的玉简,语气毫无波澜:“‘固基丹’?哦,库房近日紧缺,上一批炼制出了些岔子,成品不足。你这瓶,暂且记下,待下一批丹药出炉,自会补发给你。先回去好生调养吧。” 说罢,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指责。但结合惊雷峰的做派和对方那淡漠的态度,陆清弦心中了然。这“固基丹”对稳固初入筑基的修士颇为重要,虽非绝世灵药,但卡住这一瓶,对他这个“重伤虚浮”的人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能大大拖延他“恢复”的速度,甚至可能让他境界不稳的情况恶化。
若是真正的重伤虚浮筑基者,此刻恐怕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但陆清弦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丝“苦涩”与“无奈”,微微咳嗽两声,低声道:“原来如此……那,有劳师兄了,若丹药补发,还望师兄通知。” 他将“无奈弱者”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嗯,知道了,去吧。” 中年执事依旧不咸不淡。
陆清弦收起东西,转身,脚步略显蹒跚地离开了执事堂。他能感觉到,背后有几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到他走出大门。其中一道,似乎来自柜台后那位执事弟子身侧的阴影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
刚走出执事堂不远,怀中那枚陈松之前给他的传讯玉符微微发热。陆清弦走到一僻静处,注入灵力,里面传来陈松简洁的声音:“陆师弟,事已知晓。静养为上,勿争一时。刘长老处我已报备。有事可寻我。” 言下之意,明心长老一系已知晓他筑基和后续冲突,让他继续伪装静养,不要因“固基丹”等小事跳出来争执,刘长老(明心长老在执事堂的势力)那边会留意,有真正麻烦可以找他。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定心丸。陆清弦收起玉符,心中稍定。看来自己这番表演,初步达到了预期效果,至少让明心长老这边认为自己是个“可造之材”,且懂得隐忍。
回到后山洞府,众人见他平安归来,皆松了口气。陆清弦将执事堂的经历简单说了,重点提了“固基丹”被克扣之事。王大锤气得哇哇叫,被林薇眼神制止。
“意料之中。” 陆清弦平静道,“资源被卡,我们就自己想办法。贡献点、灵石,都可以通过完成任务、炼制物品来赚取。当务之急,是提升我们自身的实力和赚取资源的能力。”
他拿出执事堂领取的300下品灵石,分出200交给林薇,用于维持和加强洞府阵法;分出50给苏小婉购买药材;剩下50留给王大锤购买基础炼器材料。自己只留下新身份令牌和那几瓶丹药。众人知他分配公允,皆无异议。
安排完这些,陆清弦才将心神重新投入到识海中那个【清洁法器】的任务上。
“十块下品灵石成本,炼气期弟子使用,有效清洁洞府……” 他盘坐在静室(已简单清理)内,面前摊开一张兽皮,手握炭笔,脑海中飞速运转。
除尘清洁,在修仙界并非没有手段。低阶的“清风术”可以吹走灰尘,但难以处理死角、黏腻污渍或细小毛发;“净衣符”主要针对衣物,范围小,成本也不低。大多数低阶弟子的洞府清洁,还是靠最原始的水洗、扫帚,费时费力,一些角落积尘难以处理。
“需要一种能产生吸力,将灰尘毛发收集起来,操作简单,成本低廉的工具……” 陆清弦结合前世的记忆,很快锁定了“吸尘器”的基本原理:利用电机驱动风扇叶轮,在密封壳体内产生负压(吸力),将外部空气和灰尘一起吸入,通过滤网分离灰尘,排出洁净空气。
但这里没有电机,没有电力。替代的动力源……手摇?齿轮组传动!可以设计一个手摇把手,通过几组大小齿轮变速,最终驱动一个简易的叶轮高速旋转,产生吸力。齿轮和轴承可以用最普通的铁木制作,叶轮用轻质的风禽羽毛或薄木片。
除尘滤网……可以用廉价的、编织较密的粗麻布,或者低阶妖兽“吐丝蛛”的废弃蛛网(有韧性,透气,便宜)。为了增强对细小灰尘和毛发的吸附,可以加入“静电”原理。用兔毛或猫毛与树脂摩擦产生静电,附着在吸入口附近,或者将部分滤网用兽毛处理。
外壳……用中空的竹筒最便宜,或者薄木板拼接。吸嘴可以做成可更换的,适应不同缝隙。
陆清弦笔走龙蛇,在兽皮上快速勾勒出草图。一个长约两尺、碗口粗细的筒状物,一端是带毛刷的扁吸嘴,中部是手摇把手和齿轮箱,尾部是叶轮室和可拆卸的灰尘收集盒(带蛛网滤布)。旁边还标注了齿轮比、叶轮尺寸、吸嘴形状等大致数据。
成本估算:铁木齿轮组(3灵石)、风禽羽毛\/薄木叶轮(1灵石)、竹筒\/木板外壳(1灵石)、粗麻布\/蛛网滤布(1灵石)、兔毛\/树脂静电组件(1灵石)、毛刷(0.5灵石)、粘合剂(0.5灵石)、手工(折算2灵石)。总计约10灵石。
“成了!” 看着初步成型的设计图,陆清弦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清风除秽器”若能成功,不仅完成任务,或许……还真有点市场?毕竟低阶弟子数量庞大,洞府清洁是普遍需求。
他立刻找来王大锤,将设计图给他看,并讲解原理。王大锤虽然对“吸尘”概念陌生,但机械传动部分一点就通,拍着胸脯保证能做出合格的齿轮和外壳。
两人当即动手。王大锤去材料堆里翻找合适的铁木边角料,开始加工齿轮和轴承。陆清弦则选取了几根韧性不错的青竹,截取合适长度,打通关节,制作主体筒身。又找来一些废弃的、清理过的风禽羽毛,修剪成叶轮形状。
苏小婉贡献出一些用剩的、韧性不错的“蛛丝布”边角料做滤网。林薇找来一小块兔皮和树脂。周明和铁山负责打下手。
洞府内,暂时忘却了外界的纷扰,五人围绕着这个新奇的小玩意,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锯木声、打磨声、低声的讨论,在阵法笼罩下,显得格外安心。
夜色渐深。第一台粗糙的“清风除秽器”样机组装完成。它看起来有些简陋,竹筒上还有毛刺,齿轮咬合稍显生涩,但结构完整。
陆清弦握住手摇把手,缓缓转动。齿轮带动叶轮开始旋转,竹筒前端传来微弱的吸气声。他将吸嘴对准石桌上的一小撮尘土和几根断发,加快摇动速度。
“呼——” 气流声明显起来。桌上的尘土和断发被气流卷起,迅速吸入竹筒前的吸嘴!透过半透明的竹筒壁,能看到灰尘被后部的蛛丝布滤网拦住,而空气则从尾部缝隙排出。
有效!
虽然吸力不算很强,对于大块杂物无能为力,但对于常见的灰尘、毛发、碎屑等,效果显着!而且操作简单,无需灵力,炼气期弟子甚至凡人都能用。
“成功了!” 苏小婉惊喜道。王大锤咧嘴憨笑,林薇也面露微笑。周明和铁山好奇地轮流试了试。
陆清弦心中也颇为满意。这证明他的思路可行,跨界知识的应用,哪怕是最简单的层面,也能在这个世界发挥作用。
就在这时,识海中提示到来:
【任务“制作低成本清洁法器”完成。评价:良好(设计合理,具备实用性,成本控制达标)。奖励:能量点+50。】
能量点增至192点。
紧接着,未等他喘息,新的提示弹出:
【新任务发布:民生改善·调研】
【任务内容:深入调研青云宗外门弟子公共食堂“五谷堂”在日常运营、伙食供应、弟子用餐过程中存在的十大主要痛点与不合理之处,并提出具有可行性的初步优化方案思路。】
【任务时限:十五日。】
【任务奖励:能量点+150,随机低阶灵植种子x3。】
【失败惩罚:无。】
调研食堂?陆清弦微微一怔,随即失笑。这天道残卷发布的任务,还真是越来越“接地气”了。从灵兽园到清洁法器,再到食堂,仿佛在引导他以一种独特的视角,去观察、介入并改善这个修仙世界最基础的运转层面。
不过,150能量点的奖励相当可观,还有灵植种子。食堂人流密集,或许也是一个观察宗门底层生态、收集信息的好窗口。
“看来,明天得去‘五谷堂’看看了。” 陆清弦收起那台简陋的“清风除秽器”,望向洞府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深邃。
风波暂息,但新的挑战与机遇,已随着这一个个看似“琐碎”的任务,悄然展开。他这条以“匠心”与“智慧”铺就的筑基之路,正通向一个未曾有人设想过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