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破旧道观。
夜色如墨,山风呼啸,吹动着院中荒草的残雪。赵强裹紧了身上的加厚冲锋衣,靠坐在冰冷斑驳的墙壁下,借着强光手电的光芒,仔细研究着摊在膝上的那卷皮质地图,以及旁边平板电脑上显示的星图软件界面。
加入李墨教授的勘探队已近一年。这一年里,他凭借过硬的野外生存技能和对昆仑山那种近乎直觉的熟悉感,很快成为了团队的核心成员之一。他们发现了数处具有重要考古价值的古代祭祀遗址,出土的文物与铭文,多次印证了赵强从道观皮卷上解读出的关于“星象”与“地脉”的猜想。
李墨教授对此惊叹不已,认为赵强在古天文与地脉学上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然而,只有赵强自己知道,他所有的研究,所有的努力,都只为了一个目的——破解“虚空石莲”的秘密,找到接回冯风桦的方法。
皮卷上“星流之力聚,门扉方可显”的提示,如同魔咒般萦绕在他心头。他几乎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古代星象记载,利用勘探队的先进设备观测记录昆仑山上空的星辰轨迹变化,试图找到所谓的“星流之力”汇聚的规律。
进展缓慢,但他从未放弃。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独自回到这座破观,守着那尊沉寂的石莲,一待就是好几天,仿佛这样能离失踪的兄弟更近一些。
今夜,又是这样一个守候之夜。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抬头望向夜空。今晚的天气格外晴朗,银河横亘,星辉璀璨。按照他近一年的观测和计算,今夜似乎是一个小小的节点,几颗运行轨迹特殊的星辰,将会在子夜时分,于昆仑山正上空形成一个短暂而奇特的“引力共振”焦点。
“星流之力……会是这样吗?”赵强喃喃自语,心中带着一丝渺茫的期待。他收起地图和平板,走到院中那尊莲花石座前,用手轻轻拂去表面的尘埃与积雪。石莲冰冷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临近子夜。
山风似乎停了,万籁俱寂,只有漫天星斗洒下清冷的光辉。赵强屏住呼吸,抬头紧紧盯着苍穹。
来了!
他肉眼无法看见,但凭借仪器数据和某种冥冥中的感应,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源自宇宙深空的奇异波动,如同细微的潮汐,正穿透大气,精准地汇聚于昆仑山巅,尤其是这座破观的上空!
几乎在这股无形波动降临的同一刹那——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响起!
赵强猛地低头,瞳孔骤缩!
只见那尊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莲花石座,此刻,那灰黑色的石质花瓣尖端,竟然开始散发出微弱却纯净的乳白色毫光!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与天空中那无形的“星流之力”产生了玄妙的共鸣!
石莲中心的漩涡并未出现,但整尊石莲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空间波动!
“成功了?!不,还差一点……”赵强心脏狂跳,他能感觉到,石莲被激活了,但似乎还缺少某种关键的“引子”,无法真正洞开那“秘境之门”。
就在他焦急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异变再生!
那石莲散发出的空间波动骤然变得极其紊乱、剧烈!乳白色的毫光疯狂闪烁,忽明忽暗,仿佛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
与此同时,赵强清晰地看到,石莲上空的空间,开始扭曲、荡漾,甚至出现了一丝丝发丝般细小的、极不稳定的黑色裂纹!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另一个世界,强行突破壁垒,降临此地!
“是风桦!一定是风桦那边出了什么事!”赵强福至心灵,瞬间明悟!这绝非正常的开启,更像是某种剧烈的能量冲击,引动了两界壁垒的共振!
他想起皮卷上的记载:“……门开有时,归途难觅……”
难道风桦正在试图回来?遇到了致命的危险,被迫强行冲击两界通道?
这个念头让赵强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必须做点什么!
看着那剧烈闪烁、极不稳定的石莲,以及周围那些细小的空间裂纹,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赵强的脑海!
需要“引子”?需要稳定通道?
他的血!当初风桦就是鲜血滴落石莲才被传送走的!还有……他怀中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从道观地下暗格里找到的、与这石莲同源的、鸡蛋大小的“子体石莲”!
那是他之前彻底搜索道观时,在一处极其隐蔽的机关下发现的,一直当作护身符和最重要的研究样本带在身边。
没有时间犹豫了!
赵强猛地抽出随身携带的战术匕首,毫不犹豫地在左手掌心狠狠一划!鲜血瞬间涌出!
他一步踏前,将流淌着鲜血的手掌,重重按在那光芒剧烈闪烁的莲花石座之上!
同时,他右手掏出那枚微型的“子体石莲”,用尽全身力气,将其按在主石莲的花心位置!
“风桦——!回来——!”他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对着石莲,对着那扭曲的空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仿佛回应着他的呼唤与献祭——
嗡!!!
乳白色的光芒瞬间暴涨,将整个破观后院映照得如同白昼!那枚子体石莲如同水滴融入大海,瞬间与主石莲融为一体!
石莲中心,那个深邃的、星光点点的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扩大!
一股远超之前的、稳定而强大的吸力,骤然从漩涡中传出!
与此同时,在漩涡的另一端,赵强仿佛看到了一个被七彩霞光包裹、浑身染血、如同断线风筝般坠落的模糊身影!
“风桦!”
赵强目眦欲裂,想也不想,整个人合身扑上,伸出鲜血淋漓的左手,抓向漩涡中那道坠落的身影!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模糊身影的刹那——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在脑海中炸开!仿佛两个世界猛烈地碰撞了一下!
赵强只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顺着他的手臂传来,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列车迎面撞中,眼前一黑,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抛飞起来,与那道从漩涡中坠出的七彩身影一起,重重地摔落在院子的角落里!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模糊地看到,那尊莲花石座的光芒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恢复了冰冷沉寂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只有院中残留的剧烈空间波动痕迹,以及……身边那个浑身是血、生死不知的身影,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真实不虚。
兄弟,终于……接住你了……
黑暗,吞噬了他最后的意识。
破观,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夜空中依旧璀璨的星辉,无声地见证着这场跨越两界的生死救援。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生。
冯风桦的意识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剧痛中艰难地浮起。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彻底碾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每一寸血肉,每一根骨骼,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经脉空空荡荡,神识之火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费力地睁开一条眼缝,模糊的视线中,是熟悉的、布满蛛网与灰尘的木质梁柱,以及……一股记忆中深刻无比的、混合着霉味与香火气的味道。
这里是……昆仑观?
我……回来了?
巨大的恍惚感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他记得最后那一刻,秘境排斥之力达到顶峰,怀中的莲蓬失控爆发出毁灭性的能量,他被卷入空间乱流……然后,仿佛在无尽的坠落中,看到了一只染血的手,穿透了时空的壁垒,死死地抓住了他……
那只手……
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动,落在了自己身旁。
一个穿着怪异现代服装、浑身尘土、嘴角挂着血迹、昏迷不醒的男子,正倒在他的身边,一只左手血肉模糊,却依旧保持着向前抓取的姿势。
尽管对方脸上沾满了尘土与血污,尽管分别已近两年,但那刻入骨髓的熟悉轮廓,让冯风桦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强……强子?!”
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的声音,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
是强子!真的是强子!是他用自己的方法,在最后关头,强行打开了通道,将他从空间乱流中拉了回来!
看着赵强那苍白如纸的脸色、血肉模糊的手掌,以及身上那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现代装备,冯风桦瞬间明白了一切。为了找到他,接回他,他这个发小,在这边看似平凡的世界里,究竟付出了何等难以想象的努力与代价!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心痛、愧疚与重逢酸楚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
他想放声大哭,又想仰天大笑。
但他此刻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伤势与情绪的剧烈冲击,让他眼前再次一黑,意识重新沉入黑暗。
只是在彻底昏迷前,他紧紧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神智,引导着怀中那枚虽然沉寂、却依旧散发着微弱生机滋养他身体的莲蓬,分出一缕细微的七彩霞光,如同最温柔的丝线,缓缓渡入身旁赵强的体内。
他不能死,强子也不能死。
他们好不容易才重逢在这起点之地。
仙路凡尘,两界殊途,都无法再将他们分开。
接下来的路,无论多么艰难,他们要一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