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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玛丽亚私人疗养院的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香氛混合的怪异气味,偶尔有护士轻柔的脚步声在走廊外响起。这本该是一个宁静得近乎凝滞的下午,直到一声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从1708病房传出。
钱多多猛地从床上坐起,额头布满冷汗,瞳孔因恐惧和某种扭曲的兴奋而剧烈收缩。他又做了那个梦——梦里他不是躺在病床上,而是被囚禁在一个巨大的玻璃箱里,箱外是姜芷晴那张冷漠的脸,她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几个代表他们钱家产业的微缩模型,然后随手一个个捏碎。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在看一件待处理的垃圾。
“不——!”他嘶吼着,双手死死攥住床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剧烈的头痛袭来,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他的太阳穴。他伸手抓向床头柜,胡乱摸索着,将护士定时送来的药片和水杯猛地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多多?怎么了?”护工闻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滚!都给我滚出去!”钱多多抓起枕头砸向护工,面目狰狞,“我没病!我没疯!都是那个贱人!是姜芷晴害的!”
护工敏捷地躲开,无奈地叹了口气,退出房间,熟练地通过内部通讯系统呼叫了医生和安保。这样的情况,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医生很快赶来,身后跟着两名身材魁梧的男护工。他们试图安抚钱多多,给他注射镇静剂。
“别碰我!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都被她收买了!”钱多多疯狂地挣扎着,眼神涣散而狂乱,嘴里不停地咒骂着姜芷晴,言语污秽不堪。在挣扎中,他偶然瞥见了病房墙壁上挂着的电子日历,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日期。一个模糊的、在他混乱大脑中盘踞了许久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骤然昂起了头。
慈善晚宴……对,就是那个慈善晚宴!那个贱人就是在那里羞辱了我,让钱家万劫不复!
快了……就快到了……那个日子又快到了……
一股混杂着极端仇恨、屈辱和毁灭欲的疯狂能量,在他被药物和偏执折磨得脆弱不堪的神经中奔涌。他不再剧烈反抗,任由镇静剂的效果逐渐蔓延,身体软了下来,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的火焰。
他“乖顺”地接受了治疗,甚至对医生和护工露出了一个扭曲的、试图表示歉意的笑容。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经验丰富的医生微微蹙眉,在病历上又加重了几笔观察记录。
然而,表面的平静下,是更黑暗的谋划。钱多多开始利用他仅存的、未被完全监控的“放风”时间,在疗养院相对开放的公共花园区域,偷偷观察,寻找机会。他盯上了一个负责物资运输的临时工——一个看起来有些木讷、贪图小利的年轻男人。
几次“偶遇”和试探性的交谈后,钱多多用他藏在鞋底、最后的一点私房钱(一张皱巴巴的五百元钞票,是他父亲最后一次探视时偷偷塞给他的),成功地诱惑了那个临时工。他的要求很简单:帮他把一封信,送到市中心一家不需要实名登记的网吧,找一个叫“黑蛇”的网管。
信的内容,是钱多多用从护士站偷来的笔,在病历纸背面,以极其扭曲的字迹写下的。没有落款,只有一行充满怨毒的话:
“慈善晚宴,姜芷晴,我要她死。定金五十万,事成后再付一百万。联系这个加密通讯号……” 后面跟着一串他凭借破碎记忆强行回忆起的一个、曾经听他父亲钱金山提起过的、用于联系“脏活”的境外加密通讯频道号码。
他将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恨意,都赌在了这封简陋而疯狂的信上。他并不知道“黑蛇”是谁,也不知道那个加密频道是否还能接通,他只是在绝望和疯狂的驱使下,本能地抓住这最后一根看似能复仇的稻草。
信,被那个临时工惴惴不安地送了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钱多多陷入了更深的焦灼和期待中。他时而对着墙壁喃喃自语,描绘着姜芷晴惨死的各种场景,发出瘆人的低笑;时而又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而惊恐万状,蜷缩在角落,仿佛害怕姜芷晴的报复会随时降临。
疗养院的医生对他的评估越来越不乐观,加强了看护和药物控制。
就在钱多多几乎要再次被绝望吞噬时,在他“放风”的时间,那个临时工悄悄塞给了他一张揉成一团的小纸条。
钱多多心脏狂跳,如同做贼般溜到花园最偏僻的角落,颤抖着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字:
“单已接。准备。”
刹那间,钱多多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一种病态的、扭曲的狂喜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他成功了!他真的联系上了那些人!姜芷晴,你死定了!你终于要死了!
他用力将纸条塞进嘴里,胡乱地咀嚼着,吞咽下去,仿佛这样就能彻底消灭证据。他抬起头,望着疗养院上方那片被高墙切割出的、有限的蓝天,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泪水、鼻涕和疯狂笑容的、极其可怖的表情。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在不久后的慈善晚宴上,姜芷晴倒在血泊中的场景。那将是他钱多多,用他最后的力量,完成的、最华丽、最解气的报复!
然而,钱多多永远也不会知道,从他偷偷联系那个临时工开始,他的一举一动,就已经完全暴露在了雷烈布下的监控网络之下。
那张递给他的、写着“单已接。准备”的纸条,根本就不是什么杀手组织的回复。
而是雷烈在截获了他的那封疯狂信件,并顺着那个加密频道进行反向追踪和渗透后,将计就计,模仿对方口吻发出的、引蛇出洞的诱饵。
真正的猎人,早已张开了网,静静地等待着猎物自己将头伸进来,也等待着猎物背后,可能被这次愚蠢行动牵连而暴露的、更大的目标。
钱多多的疯狂报复,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被他仇恨对象全程围观、并巧妙利用的,可悲闹剧。
他以为自己是执棋的复仇者。
殊不知,他连棋盘上的棋子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一只偶然爬过棋盘、即将被随手碾死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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