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季蓉从公寓里出来，由衷地感觉这二月的蓝天白云哪哪都瞧着顺心的不行。赴约一时爽，补直播火葬场，所幸在一月底紧赶慢赶播够了时长。
好不容易从电脑桌前面离开，季蓉不亚于那些刑满释放的犯人。
她撒欢一样跑到安市，自然是打算去看星云乐队的演唱会，不过用的不是顾南星给她的那张票。
那张票在内场前排的中间区域，以星云乐队往年的演唱经历来看，这个位置的观众必然会被投屏到大屏幕上。
季蓉不知道顾南星是怎么想的，反正她不愿意这样高调地出现在他的演唱会上，最起码现在不行。
季蓉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声名狼藉，即便顾南星和她都清楚原来的季蓉算不上是她，但其他人并不知情。
在全网一大半的声音都认为两人早已撕破脸皮分了手的情况下，她和顾南星最好不要有明面上的接触。
上次没回应他表明心意，她以为这已经是他们默认的选择了。
季蓉的确是无所谓，网上的那些言论对她不痛不痒。可是顾南星再跟她扯上关系除了让粉丝失望给网民增添笑料，没有任何益处。
因而当摄像机闪过，大屏幕上的粉丝幸福地原地直蹦时，顾南星望着她左边那个空荡荡的位置失神了一瞬。
没有来啊。
下一秒，他和被选中的粉丝对视：“恭喜我们这位幸运的朋友！”
简单的寒暄过后是粉丝点歌环节，这位粉丝大概属于比较早的原始粉，选择的歌挺复古，是星云乐队出道后发表的第一张专辑里的一首歌。
一首情歌。
这些年顾南星唱民谣，唱摇滚，连hip-hop都有所涉猎，专辑的跨度一张比一张大，却很少再出一首以爱情为主题的歌。
这次点歌，让不少粉丝梦回星云乐队刚出道的时候，尖叫声伴随着欢呼响彻云霄。
只是当舞台上的人举起话筒时，所有的粉丝都安静了下来。
季蓉看到周围有许多女生捂着嘴哽咽，显得戴着口罩无动于衷的她特冷漠。
尤其是台上的人也没冷静矜持到哪去，唱到动情处一滴泪水自眼尾滑落，在大屏幕的呈现下格外清晰。
顾南星借着舞台妆容的保护，把不甚平和的心绪压进心底。
当年仗着年少轻狂拼出这首爱而不得，其中一些酸词苦句曾经的顾南星不大明白，只是想着怎么动人怎么写。
没想到多年之后，字字句句会化作利刃刺进自己的心脏，痛的他双眼模糊。
点歌环节结束，演唱会也走到了尾声。
底下的观众大喊着安可，季蓉没跟着凑热闹，她在逆着人流往外走。
季蓉可不想被人认出来。
顾南星刚才唱情歌给自己唱哭的时候，身边的几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咕咕骂“季蓉”这个伤了大明星的前任，骂得那叫一个义愤填膺。
季蓉都不敢想，万一有哪个恨海情天的粉丝发现了她的身份场面得有多混乱。
她从没觉得戴着口罩就能确保不被人发现，毕竟现在的粉丝都是显微镜成精。
然而季蓉终究没能走出去。
不是被人逮住了，而是她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周围突然传来一片惊呼声。
她回过头，正好看见舞台中央的大明星不知怎么的被升降台绊了一下，没能稳住平衡下一刻膝盖着地。
尽管不过几秒钟顾南星就重新站起来向粉丝示意他没事，还自我调侃一番，叮嘱星粉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可季蓉还是没有错过他一瞬间吃痛的微表情。
演唱会散场，熙熙攘攘的粉丝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有秩序离场，早早离开座位的季蓉却没在其中。
她有些担心顾南星的情况，此刻正站在他的休息室门口。
事实证明她不算杞人忧天。
纵然隔着一道紧闭的门，大嗓门贝斯手的声音还是飘进了季蓉的耳朵里。
“顾哥你确定不用去医院？本来就痛风，这磕一下更严重了，我瞅着膝盖都肿了。”
另外两个乐队成员也在劝，可惜顾南星逞强惯了，哪怕痛得冷汗涔涔了仍不肯演唱会刚结束就兴师动众地跑去医院。
只说是老毛病，他已经习惯了，还打发最吵的贝斯手去找场务要点冰块。
却没想到不仅贝斯手一去不复返，连陪着他的左右两护法都接了几条消息匆匆跑出去了。
顾南星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一只手掩着双眼，一只手攥成拳抵在唇边。上半身尽可能地蜷曲，双腿却直挺挺地放着，一动也不敢动。
实在是太痛了。
裤子的布料和膝盖之间的轻微摩擦就足够让顾南星咬着牙抽气，更别说一个姿势绷的久了，大腿还隐隐有了抽筋的预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偏偏能辅助他稍微调整姿势的队友全不在。
键盘手和鼓手临走时含含糊糊的说辞有猫腻，顾南星心知肚明，只是完全没有力气细想。
时间变得漫长，无休止的痛楚让顾南星开始怨恨一切。
怨恨凭什么偏偏是他要承受这样难捱的痛苦，怨恨痛风早不发作晚不发作，非要在他开演唱会的时候发作，怨恨等她那日，自作多情喝下的那些啤酒……
她没有来。
是他太痴心妄想了……
冰冷的触感冻住了顾南星乱成一团的思绪，眼睛透过指缝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大概是贝斯手回来了。
裹着冰块的毛巾在膝关节敷了十来分钟，动作很轻，似乎生怕多余的压迫会给他带来额外的痛楚……粗手粗脚的东北大老爷们儿什么时候能这么细致了？
趁着疼劲儿过去了些，顾南星借着袖子的掩饰抹了把眼睛和沙发前的人对上视线。
“……怎么是你？”
顾南星几乎怀疑自己痛出幻觉了。
“不是你邀请我来的？”
季蓉低下头，换了个位置继续给顾南星冰敷。
“什么时候来的？”
顾南星手肘用力，把自己撑着半坐起身，没想到扯到了大腿肌肉，连带着膝盖也轻轻抽了下，他努力忍耐着突然加剧的钝痛，正想一鼓作气坐起来却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按住了肩膀：
“别乱动。”
顾南星不喜欢躺着的视角，把躯体大喇喇地袒露在季蓉面前会让他有种自己处在弱势的局促感，即使他的衣服仍完整地穿在身上。
但他还是顺着季蓉轻微的力道躺下，少女冷淡的语气终于让顾南星察觉到她的心情可能不怎么好。
“我一开始就来了，”季蓉把有些融化的冰块取出来，换了条干毛巾重新裹上：“唱第二首歌的时候就在痛了吧？下升降台的时候是痛得受不住才摔了的？”
季蓉是真佩服顾南星堪称满分的表情管理能力，把她都差点糊弄过去了。
顾南星咬着唇，悄悄打量少女的表情，心跳如擂鼓。原来她真的来了，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的难过，她是不是比他以为的还要看重他？
疑问憋在身体里撞击着胸腔，却始终缺了些勇气说出口。
直到冰敷的差不多，顾南星才逼迫着自己发热的头脑随冰冷的膝盖一起降了温：“今天谢谢你。”
季蓉睨了顾南星一眼，见他脸色恢复红润就开始兴师问罪：“知道自己痛风上回还喝啤酒？顾南星你是受虐狂吗？”
“……我为什么喝酒你不知道？”
顾南星垂着眼面容紧绷，一阵一阵的委屈不讲道理地往鼻腔里蹿，惹得他鼻头泛酸眼眶发热。
“无论什么原因，你是成年人不是小孩，这点自制力总该是有的。”
显然某人的说话之道没比嘴毒的大明星强多少，最起码让顾南星感觉到他被当作一个贪杯的酒鬼嘲讽了。
他猛地抬起头，语调上扬：“如果你今天是来教训我的，请你离开，我现在没心情听！”
季蓉怔了一下，不是被顾南星色厉内荏的态度吓到，而是因为瞪着她的人眼眶红的要命，水润的眼眸看起来下一刻就会含不住那些萦绕的雾气。
怎么有人能高攻低防成这样，她只说了两句话就要掉小珍珠了？
“我教训你干嘛，”季蓉心中叹气，一回生二回熟地顺毛：“你是不知道你在舞台上的时候多有魅力，好多女孩子都喜欢的不行，我崇拜还来不及呢，哪能说你不好？”
季蓉没说谎。舞台上的顾南星好像一团耀眼的火光，热烈张扬，有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轻易抓走她全部的注意力，让她彻底沉浸在他的表演中。
“我只是担心你，大明星，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季蓉学着顾南星打直球，效果显着，至少她扶人起来的时候没被推开。
“……你也喜欢吗？我在舞台上的样子。”
顾南星攥着季蓉的手腕和她对视，一句听到过无数次的喜欢居然要骗得小心翼翼。
“喜欢啊。”季蓉毫不犹豫，“不然我为什么要来你的演唱会。”还花大价钱从临时有事来不了的粉丝手上买门票。
骗来一句指代清晰的告白，顾南星已然知足。他慢慢把腿挪到沙发的边沿，一会儿还有个直播工作，他在休息室耽误的够久了。
“去哪？我带你去。”
季蓉见男人动作吃力，索性帮人帮到底，还颇为善解人意：“放心，粉丝早散了，外面没人，不会有损你大明星的面子。”
顾南星没有拒绝。他现在腿上确实不敢太用力，而且……他想多看看她。没有了恋人关系，再见面不知道又要等多久。
明明还没有分开却尝到了思念的滋味，顾南星在心里嗤笑自己矫情。
不过下一秒，他就没功夫伤春悲秋了，因为他被季蓉以一种相当羞耻的姿势抱了起来。
挪到沙发边上，本意是为了比较省力地站起来，不想却方便了季蓉，一手拦腰，一手绕过双腿，在顾南星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被少女正面抱起，像一个挂件。
“放开！”
顾南星都顾不上腿疼了，本能地用力挣扎。
“别闹。”
仿佛是在训斥不听话的小孩，季蓉拍了拍手下那块肉感最明显的地方，企图让人乖一些。
手感竟然还挺好，季蓉下意识又揉捏了几下。
“混账！”
顾南星熟了个彻彻底底，甚至锁骨都染上春意，被绸缎似的白衬衣遮挡住了去向。
她怎么敢，怎么敢……
怀里的人因为异常激烈的情绪浑身颤抖，季蓉怕把人气出个好歹来，老老实实地托着男人的臀部没再胡闹。
她清了清嗓子，比谁都像个正经人：“别乱动了，一会儿摔着了还得受疼。”
季蓉故意掂了下怀里的人，意料之中地发现原本还在推拒的人无意识搂住了她的脖子，大约是怕被她摔了。
仗着顾南星看不见，季蓉弯了弯唇角，调侃道：“怎么轻成这样，你们大明星每天都不吃饭的？”
随口的胡侃理所当然的没得到回应。
顾南星抵着少女的脖颈，脸颊滚烫。
不过片刻时间，他居然已经适应了她带来的温度。羞耻一点点退去，没由来的安心慢慢裹住了他。
好像被她从毒蛇眼前救下的那一次，但是又不太一样，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蛊得他全身发热。
他完蛋了。
顾南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