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星正在做梦。
上一个画面还是在舞台上和粉丝大合唱，下一瞬却突然出现在一片有些眼熟的森林里。
微弱的光线透过遮天蔽日的树丛打在顾南星身上，有种微妙的失真感。
这大概是场清醒梦。
顾南星迈着步子往前走，心中疑惑怎么会梦到日月湾上的丛林，恋综分明已经结束好几个月了。
是最近巡演压力太大了吗？
一阵黏腻的水声吸引了顾南星的注意力，他下意识向着声源走去。
兴许是因为在梦里，他的胆子要更大些，即便发现声音源自一条进食的巨蟒也没有太过惊慌。如果蟒蛇没有在吞食过程中把食物翻个面的话。
顾南星毫不犹豫冲上前去，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巨蟒的眼睛上，那一刻他简直要忘记自己怕蛇了，满心满眼只有那张惨白的面孔。
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根本不记得这不过是一场清醒梦，用尽全力掰开巨蟒的嘴，企图让它把自己的爱人还回来。
奋力挣扎间，了无生息的少女睁开了眼。
【对不起】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顾南星的唇角来不及勾起，就彻底僵硬在了脸颊上。
面前的人炸成了一团血雾，伴随着巨蟒一起，被风一吹就散，再也寻不到一丝的痕迹。
！
顾南星从可怖的景象中惊醒，被刺目的灯光扎得双眼生疼。
他刚结束了三巡最后一座城市的演出，在后台的化妆室里休息。原本打算刷会儿手机看看粉丝的反响，没想到会莫名其妙地睡过去。
还做了那般令人心肝俱碎的噩梦。
幸好，只是一个梦。
顾南星拿起化妆桌上反扣着的手机，打出那串熟悉的数字却迟迟无法点下去。
只不过是场梦罢了。她为比赛忙得不可开交，他不该因为区区一个糟糕的梦去打扰她。
都是成年人了，没有谁有责任时时刻刻哄着他。
顾南星竭力劝说着自己，不肯深想让他心慌的真正原因。
季蓉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甚至不知道她原本的姓名。
他不曾参与她的过去，不知道她真实的相貌，没见过她的家人朋友，不敢猜……她想不想家。
她重生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的，没人能说出她的来处，没人能寄托她的思念……她其实一直很难过吧。
或许她终有一日要离开。
顾南星本以为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只争朝夕。没料到被一场梦打碎了辛苦粉饰的幸福安稳，变得满心惶惑。
“顾哥！顾哥！”
咋咋呼呼的推门声把顾南星从怔忡的状态里唤醒。
抬起眼，却看到匆匆闯入的三个人各有各的尴尬。
要么挠头要么猛灌水，还是鼓手最镇定，从身后扯着两人的领子就想把忽然浑身长虱子的队友带出去。
“那什么，顾哥你先收拾着，我们等会儿再来哈。”
“收拾什么？”
顾南星早就卸完妆换好衣服，等着三人饭撒完来找自己。
因此不明白队友又在抽什么风，才会跑过来拉拉扯扯表演行为艺术。
“哎呀！”贝斯手到底年轻气盛，受不了骤然看到靠谱队友脆弱一面的古怪氛围，拊开领上的手大喇喇地问道：“哥你哭什么？”
他哭了？顾南星覆上脸颊，摸到了一手冰凉的湿意。
真没出息，叫一个梦吓得如此失态。
顾南星心中轻哂，面上仍维持着十成十的淡定：“之前敷面膜精华液流眼睛里了，刺的。”
大主唱mV拍多了，真的有几分做演员的天分，最起码把两个偶尔不通人性的小傻子糊弄过去了，只剩下心思细腻的鼓手还面带担忧地打量着顾南星晕红的眼角。
“哥就说你不至于为一个毒唯哭成这样，哈哈。”键盘手拍了拍顾南星的肩膀：“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哥找人问了，她现在已经抢救成功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什么毒唯？”
顾南星蹙起眉，表情茫然。
“感情你不知道啊！”键盘手一拍大腿，有点懊恼自己失言。顾南星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练习够累了，他不想让他再瞎操心。
但看着顾南星灼灼的视线，键盘手知道糊弄不过去，只好点开视频递给他，还反复叮嘱这位倒大霉的粉丝已经脱离危险了，别太担心吓着自己。
然而收效甚微。
顾南星一眼就认出来了监控中的少女。
那件宽松的t恤在今早的连线视频里刚刚见过，彼时他还在努力理解少女奇葩的穿衣品味，她非说是什么oversize，一件短袖宽松的能装下三个她。
顾南星怎么会认不出，认不出那个被货车撞出十多米远的是自己的爱人。
心脏被抛进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不上不下没有着落。
顾南星好像被谁掐住了咽喉，明明在大口呼吸却怎么都喘不上气来，眼前白花花的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恍惚间，有人拿了个纸袋罩在他的脸上，有谁在数节拍，他下意识跟着节拍呼吸。
等到顾南星终于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手软脚软地倚在鼓手身上，眼泪流了一脸，难怪刚刚什么都看不清。
“呃小顾你先别着急，”键盘手抓耳挠腮，调出和朋友的聊天记录，道：“这位粉丝已经脱离危险了，你……”
“她在哪家医院？”
顾南星盯着手机屏幕，双目赤红。
“哥……私联粉丝不好吧？”
贝斯手不着调惯了，不过这次没人“教育”他，另外两位乐手也在为顾南星激烈的反应而心中怪异。
“她……她是季蓉……”
短短几个字似乎要耗尽顾南星所有的力气，那个名字已经轻到了耳语的程度，仿佛说出口就会盖棺定论什么不幸的事实。
好在他的队友与他足够默契。几个人没再多问，就驱车送顾南星前往季蓉所在的医院。
眼下这种情况，他们劝解再多都没用，不如让顾南星亲眼见见人来的安心。
可是善解人意的乐手却不明白，怎么好不容易打听到房间号，慌急了一路的人反而停在病房门口不肯进去。
顾南星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迟迟不敢使力往下压。
说他近乡情怯也好，说他胆小懦弱也罢，顾南星确实缺了些勇气来打开这个潘多拉的魔盒。
他怕是一个无法接受的结果。
他怕她已经不再是她了。
很多系统文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主角作为攻略者得到攻略目标的全部爱意，就会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开，全然不在意被留下的人孑然一身，在空荡荡的人世间苦痛煎熬。
他拥有过，欢欣过，突然降临的奇迹已然成了“顾南星”这个存在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现在要狠心收回，不亚于抽筋拔骨。
顾南星口中发苦，几乎到了临阵脱逃的地步。门，自顾自地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