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蓉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了。
床上坐着的这位她在一个时辰前才刚见过,那时他还是一袭青衫。
姬蓉的心情好极了。她几步上前,拿起床上的玉如意缓缓掀开这位“云公子”的红盖头。
盖头下的人果然有一对狐狸眼,与姬蓉对视一眼就羞怯地垂下眸,卷翘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微咬着下唇,一副我见犹怜的娇怯模样。
姬蓉按下怦怦乱跳的心脏,觉得不愧是女尊世界,她是真的长见识了。
“云公子”维持着乖顺娇羞的姿态任由姬蓉打量。
只是安阳王看得也太久了,她总不至于色心大发在这里做出些什么?
按照皇女成婚的礼仪,她们之后还要回到皇城去安阳王的宫殿中成礼。
“云公子”稍微有些后悔,不该去槿香来看那一眼的,导致他都没来得及吃些东西。
腹中空空,之后还有诸多的程序要走。
“有小名吗?”姬蓉将红盖头抛到一边。
“云公子”敛眉,双颊飞红:“回殿下,清儿是侍身的乳名,您可以唤侍身清儿。”
姬蓉捏起床上人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本王怎么不知道地上有黄金能捡?”
不料被迫扬起脸的人却像是被吓到了,眼尾迅速的染上湿意:“殿下……”
姬蓉心里轻啧一声,纵使知道这人多半是装的也松开手,她放缓了语气:“不用怕,本王不吃人。”
接着话锋一转:“清儿这名字难听,你重新想一个,本王不要和旁人唤一样的。”
重新低下头的人微怔,从来没有人会说永和第一美人的名字难听,他佯作不经意地瞧了姬蓉一眼。
安阳王看起来十分的理所当然,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会让人伤心的话。
作为皇帝最宠爱的皇女,不通人情、有话直言应是极为正常的,是他想多了吗?
“殿下也可以叫侍身阿星”,阿星歪着脑袋,一副陷入回忆的模样:“儿时阿爹总喜欢这样唤侍身,说侍身的眼睛似星星一般亮。”
谎话总是要半真半假才好,安阳王果然没再说什么。
姬蓉对着阿星摊开手掌:“走吧,回皇城。”
姬蓉的本意是牵着阿星一起走,彰显出她的重视,让大将军府的人不敢看轻他。
然而当那一只柔和纤细的手放于自己掌上时,她没忍住捏了捏,皮肤细腻光滑,实在是过于柔若无骨的软玉。
“咳。”姬蓉看着阿星脸上染上的不知是羞是恼的红晕,假意正经地轻咳一声,牵着人走出小院。
迎亲的队伍候在了将军府门口,于是姬蓉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牵着她未过门的夫郎,一路小意温柔,时不时还抽出帕子帮人擦一擦鬓角上的虚汗。
不是她过于想表现自己,而是阿星的身体确实不怎么好,不算长的一段路程就让他有些气喘。
姬蓉都有点担心,不会成亲到一半,阿星直接昏过去吧?
她干脆搂着阿星的肩膀,想让人倚着自己,被微弱的力道阻止了。
阿星的手抵在姬蓉的肩头,睫毛微垂,一声殿下叫得百转千回,他轻咬着下唇,瞄一眼领路的小厮就羞极了似的低下头。
谁都不知道他在心里叱骂登徒浪子,只是一段路的功夫就耐不住地毛手毛脚。
姬蓉自然也不知道。
她扫视了一圈周围,发现不止是领路的小厮,随行的大将军及其家眷,都若有若无的用余光偷瞟她们。
原本她们还在震惊,纨绔又脾气差的安阳王居然这样体贴,看到她耐不住性子的动手动脚才觉得正常了。
姬蓉怎么会看不出她们的想法。
阿星虽然很快就要成为她的夫郎,可到底还没正式过门。在她看来没什么的接触,在这样封建的女尊王朝,却会显得草率和不尊重。
姬蓉悻悻地收回手。
阿星见姬蓉真的松开手,有几分受宠若惊。
他本意只是表示出委屈,好为自己立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待字闺中小公子形象,没想到安阳王竟这样好说话。
或许之后的日子不会太过难过。
……
因为有阿星先前的提醒,姬蓉小心地把人扶上婚轿之后,自己回到了高头大马上。
亲近不急于这一刻,她愿意给阿星尊重。
回皇城的路并不近,姬蓉的轿子上备了一些糕点,她才不管新婚夫郎成婚当日不可进食的规定,把精美的糕点纷纷放在阿星面前的矮桌上。
“回去还有段距离,你先吃点东西垫垫。”
语罢,没在意阿星带着讶异的表情,匆匆地退出去了。
阿星这次的惊讶不是刻意装出来的,他是真没想到安阳王会这样妥帖,还这样宽容。
眼前的糕点小巧精致,他本就不打算恪守空着肚子成婚的规定,因此不做犹豫地拾起一块送入口中。
糕点味道很好,被人惦记挂怀的滋味也不错。
也许是由于心情敞亮,回皇城的路途并不难熬。
轿子停下时,阿星还有点恍惚,他强逼自己打起精神,知道后面的事宜需要提起心神。
婚轿的帘子被掀起一角,一只干净修长的手伸进来。
阿星把手搭在上面,另一只手提起袍角,顺着力道走下轿子。他注意到安阳王像是怕他磕碰到头,一只手小心地护在他的发顶。
通往婚宴之场有一条铺满石子的路,新婚的夫郎需要从这些打磨的并不算光滑的石子上赤足走过,表现自己吃苦耐劳、经受得住磨难的品格。
姬蓉听到这条规定就紧皱着眉,什么倒灶的规矩,这不纯粹折磨人吗。
在小厮准备服侍阿星褪去鞋袜时冷下神色,她直接挥开人:“不用走这些东西,本王与阿星从旁边过去。”
阿星。
之前说阿爹这样叫自己其实是假的,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阿星。
猝不及防听见姬蓉这样唤他,他竟觉得心跳的异常快,怎么了?是要发病了?
“殿下,这是规矩,每个夫郎都是这样过来的……”
姬蓉的贴身小厮碧玉在一旁劝诫她,因为他是皇帝塞过来的人,安阳王总会给他几分面子。
然而这一回却不管用了。
“在这昭阳殿里本王说的话不好使了?”
冷淡却暗藏火气的反问让阿星回过神来,他轻拉了一下姬蓉的衣袖:“不打紧,侍身走就是了。”
姬蓉有这份心,他就已经足够动容了。
“本王的夫郎不需要受这些苦。”
姬蓉索性将人拦腰抱起,转头对着碧玉道:“除了拜堂,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宜都省了罢。谁有疑问让她亲自找本王说。”
阿星突然被抱起,下意识环住了姬蓉的脖颈,听到她吩咐碧玉的话,本能地开始挣扎:“不行!殿下,我不能……”
竟是慌张到连自称都忘了。
“你可以。阿星,你嫁于本王,本王就该护着你。”姬蓉搂紧了怀里不安分的人。
阿星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了。
理智告诉他安阳王不可信,即使她没骗他,在她之上也还有权利更大的人,她护不住他。
可是情感却让他鼻头发酸,他这一生很少收到承诺,尤其是这样带着保护意味的。而且抱着他的人又这样暖,好像真的能为他遮挡寒风。
姬蓉的步伐迈得很大,她想早点结束之后的程序。从寅时接亲队伍出发到此刻快到申时,阿星应当已然乏了。
到正殿门前,就看见三五个小厮正在收拾没来得及撤去的火盆。
赤足从磨脚的石子上走过再跨火盆,夫郎的一双脚必然会受伤,新婚之夜连逃避都做不到,到底是谁规定的这样折腾人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