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轩冲进安家老宅时,像一阵裹着怒气的台风。
他刚从上海的会议室出来,手机里就收到安以诺一连串的哭诉消息:「小哥救命!二哥软禁我!不让我出门!还不让砚辞碰我!我要憋疯了!」
后面跟着十几个大哭的表情包。
安景轩的脸当场就黑了。他连行李都没收拾,直接让司机送他去机场,买了最近一班回香港的机票。三个小时的飞行里,他脑子里已经排练了十几种质问安景和的台词——敢欺负我妹妹?安景和你活腻了?
车子驶入老宅大门时,他几乎是跳下来的。陈伯迎上来想说什么,被他直接挥手打断:“二哥在哪儿?”
“在……在书房。”陈伯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许先生也在。”
许砚辞也在?正好,一起问清楚。
安景轩大步流星地走向书房,门都没敲,直接推开——
然后他愣住了。
书房里的画面和他想象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完全不同。安景和与许砚辞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摊着一本老相簿,两人手里都端着酒杯,气氛……居然有点和谐?
“景轩?”安景和抬起头,看见他时有些意外,“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在上海开会吗?”
安景轩的怒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走进书房,关上门,眼神在两人之间扫视:“开会开一半就回来了。听说有人软禁我妹妹?”
安景和挑了挑眉,放下酒杯:“谁跟你说的?”
“小七。”安景轩走到书桌前,双手撑着桌面,盯着安景和,“她说你不让她出门,还不让砚辞碰她。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古板了?”
许砚辞尴尬地咳了一声。安景和倒是很平静,他指了指沙发:“坐。正好你来了,有些事一起说清楚。”
安景轩没坐,他走到茶几边,看见了那本摊开的相簿。照片上是小时候的他们——安以诺牵着安景轩的手,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他的表情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板起脸:“别转移话题。小七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出门?”
“因为她生病了。”安景和说得很直接,“小时候的老毛病,之前晕倒过一次,医生说要严格休养两个月。”
安景轩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两个月前。”许砚辞开口,声音有些低,“她工作太累,晕倒了。陈医生说这种病需要终身管理,不能过度劳累。所以二哥让她回家住,方便照顾。”
安景轩愣愣地看着他们,然后慢慢在沙发上坐下。他的怒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担忧:“严重吗?现在怎么样?”
“控制得很好。”安景和说,“但需要规律生活,不能任性。所以她觉得被‘软禁’,其实是为了她好。”
安景轩沉默了。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翻动着相簿。照片一页页翻过,从童年到少年,再到成年。每一张里,安以诺都笑得没心没肺,像从来不知道世间的疾苦。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问,声音有些哑。
“你在上海忙新项目,不想让你担心。”安景和说。
安景轩抬起头,看向许砚辞:“那你呢?你早就知道?”
许砚辞点头:“从她晕倒那天开始。陈医生和二哥都告诉我了。”
“包括……”安景轩顿了顿,“包括家里的这些事?领养的事?”
许砚辞看了安景和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刚刚知道。”许砚辞说,“二哥在给我看相簿。”
安景轩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盯着许砚辞看了很久,忽然说:“那……我们培养你的事,他也告诉你了?”
书房里安静了一瞬。
许砚辞愣住了:“培养我?什么意思?”
安景轩也愣住了。他看看许砚辞,又看看安景和:“你没说?”
安景和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摇摇头。
“等等。”许砚辞放下酒杯,坐直身体,“什么培养?你们在说什么?”
安景轩张了张嘴,又闭上。他看向安景和,眼神里有点“我说错话了”的慌乱。但话已经说出口,收不回来了。
安景和无奈地摇头,对许砚辞说:“既然说漏了,那就说完吧。砚辞,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许砚辞回忆了一下:“在两年前的慈善晚宴上。您和以诺一起来的,我正好也在。”
“那是我们‘安排’的见面。”安景和说,“其实在那之前,我和景轩已经关注你很久了。”
许砚辞的背脊微微绷紧。
“小七从小就不喜欢家里安排的那些门当户对的结婚对象。”安景轩接过话,语气坦然了许多,“她说那些人都无聊,虚伪,眼里只有利益。所以我们想,得找一个她真正会喜欢的人。”
他看向许砚辞:“你出道第三年,演了那部《沉默的河》。景轩看了,说这小子有灵气,而且眼神干净。我们开始关注你,看你的采访,了解你的为人。发现你确实不错——有才华,但不张扬;在圈里多年,但没什么乱七八糟的绯闻;对演戏有追求,不是只想赚钱。”
安景和补充道:“最重要的是,小七看过你的电影。有一次在家看电影频道,正好在放你的戏。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然后说‘这个演员演得真好’。那是她第一次对某个男人表现出兴趣。”
许砚辞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忽然想起,两年前那次慈善晚宴,安以诺看他的眼神确实很特别——不是粉丝看偶像的崇拜,而是一种深沉的、专注的欣赏。他当时以为只是巧合。
“所以那次晚宴……”他缓缓说。
“是我们安排的。”安景轩承认,“我们知道小七会去,也知道你会去。特意带你去见她。后来的事……其实也在我们预料之中。小七一直喜欢好看的男生,你看我就知道了,尤其是既有才华又低调的。而你,正好符合所有条件。”
许砚辞觉得喉咙有些干。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下去,却没有浇灭心里那股复杂的情绪。
“所以,”他的声音有些涩,“我去巴黎陪她,你们也知道?”
“知道。”安景和点头,“而且我们暗中支持。景轩给你推掉了很多工作,让你有足够的时间去巴黎。我们也跟大伯打过招呼,让他多创造机会让你们接触。”
“就连你转型做艺术顾问,也是我们引导的。”安景轩说,“我们知道小七欣赏有文化底蕴的人,所以特意给你介绍那些文化项目,让你往这个方向发展。这样你们会有更多共同话题,她也更容易接受你。”
许砚辞闭上眼睛。这两年来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飞速闪过——那些“巧合”的相遇,那些“刚好”的机会,那些“幸运”的资源。原来都不是巧合,不是幸运,而是……精心设计的培养计划。
他睁开眼睛,看向安景和:“那现在呢?你们告诉我这些,是觉得计划成功了,该收网了?”
“不。”安景和摇头,眼神认真,“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你现在已经是安家的一份子。你有权知道真相。而且……”
他顿了顿:“而且我和景轩都看出来了,你是真心爱小七,不是演戏,不是图安家的背景。这才是最重要的。计划只是创造了机会,但感情是真的,是你们自己培养出来的。”
安景轩点头:“对。我们只是把合适的人带到她面前,但选择爱你,是她自己的决定。而选择爱她,也是你自己的决定。”
书房里又安静下来。窗外的阳光移动了些,照在相簿上的一张照片——安以诺十八岁生日时,穿着白色的裙子,笑得像个天使。
许砚辞看着那张照片,心里的那点不舒服慢慢消散了。是啊,安景和说得对。计划只是创造了机会,但这两年的点点滴滴,那些陪伴,那些等待,那些小心翼翼靠近又不敢触碰的心情,都是真实的。
他爱安以诺,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女儿,不是因为她有什么背景。他爱的是那个在巴黎工作室专注画图的她,那个在香港展览开幕时从容致辞的她,那个累了会靠在他肩上睡着的她。
这就够了。
“我明白了。”他最终说,声音很平静,“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些。”
安景和和安景轩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安以诺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眼睛瞪得很大,像看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她手里还拿着一支刚剪下来的玫瑰,花瓣在她颤抖的手里簌簌落下。
“小七?”安景轩站起来,“你怎么……”
“混蛋”!安以诺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冰珠一样砸在地上,“安排?培养?计划?”
她走进书房,目光从安景和移到安景轩,最后落在许砚辞身上:“所以你……你也是他们安排好的?你接近我,对我好,陪我,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不是!”许砚辞立刻站起来,快步走到她面前,“以诺,你听我说……”
“我听得很清楚。”安以诺后退一步,避开他伸过来的手,“他们说,特意培养你,特意安排我们见面,特意创造机会……许砚辞,这两年来,你有哪一刻是真的?哪一刻是没有算计的?”
她的眼泪掉下来,砸在手中的玫瑰上,花瓣染了水珠,像在哭泣。
许砚辞的心像被狠狠揪住。他想解释,想告诉她不是那样的,想说他爱她是真的,百分之百真的。但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无法证明——当所有的“巧合”都被揭穿是“安排”,他要怎么证明自己的感情不是计划的一部分?
书房里,四个人僵持着。
阳光依旧很好,但空气冷得像结了冰。
而那支被安以诺紧紧握着的玫瑰,刺扎进了她的掌心,渗出血珠,她却浑然不觉。
就像她的心,正在被真相的刺,一点一点扎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