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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卸下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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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镜头,在导演一声“cut!完美!”中,宣告结束。

持续数周的《新婚日记》正式录制,终于画上了句号。工作人员们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洋溢着完成一项大工程的疲惫与喜悦。他们开始有序地整理设备,拆卸那些已经陪伴了许砚辞和安以诺许久的摄像头和录音器材。

安以诺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他们动作。她穿着一身柔软的浅灰色家居服,长发松松地披着,脸上带着温和得体的微笑,与工作人员一一礼貌道谢,感谢他们的辛苦付出。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层淡金色的光晕,看上去宁静而美好,仿佛这些时日的录制对她而言,只是一段轻松愉快的插曲。

许砚辞也在帮忙收拾,同时与导演和制片人做着最后的沟通。他心里其实惦记着安以诺最近似乎又有些嗜睡,打算等这边一结束,就好好陪她休息几天,再督促她去做个详细检查。不过此刻,看着她在阳光下安然浅笑的模样,他又觉得或许只是季节交替带来的正常疲乏。

“许老师,安小姐,所有设备都拆卸完毕了。”场务组长走过来,恭敬地说道,“感谢二位的配合,节目非常成功!期待成片吧!”

“辛苦了。”许砚辞与他握手。

“大家辛苦了。”安以诺也微笑着点头。

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别墅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大门轻轻关上的那一刻,最后一点属于外界的喧嚣也被隔绝在外。

许砚辞转身,正准备对安以诺说“终于结束了,我们好好休息一下”,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刚才还端坐着、面带微笑的安以诺,在门关上的瞬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整个人骤然松懈下来,脊背无法控制地微微佝偻。她脸上那层完美无瑕的、温和从容的面具,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被一种极度的苍白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取代。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她急促地、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无意识地捂住了心口,另一只手勉强撑住沙发扶手,试图稳住身形,但指尖却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以诺?”许砚辞心头猛地一沉,快步上前。

安以诺抬起眼看他,那双总是灵动含笑的眼眸此刻却有些涣散,焦距艰难地对准他。她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几乎被呼吸声掩盖,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后的虚脱,和再也无法掩饰的痛苦:

“砚辞……”她唤他,气若游丝,“快……叫陈医生……”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身体一软,向旁边歪倒。

“以诺!”许砚辞肝胆俱裂,一个箭步冲过去,在她倒下前将她牢牢接在怀里。触手一片冰凉,她的身体软得不像话,额头的冷汗沾湿了他的手掌。她闭着眼,眉头紧蹙,呼吸浅促,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这一刻,许砚辞全明白了。

什么季节性的疲乏,什么录制顺利的从容……全是假的!是她演给镜头看,演给观众看,甚至……演给他看的!

原来这些天,她早就撑不住了。每一次在镜头前展露的笑容,每一次看似轻松自然的互动,每一次熬夜处理工作后的“早起”,都是她咬着牙,用惊人的意志力硬撑出来的假象。她不想让观众看出她“有病”,不想让节目蒙上“同情”或“担忧”的阴影,更不想……让他担心到可能影响录制?

巨大的心痛和后怕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他抱着她冰凉的身体,手臂都在发抖。他想起录制期间,她偶尔会比平时更安静,会借口“看剧本”或“回邮件”去书房独处一会儿,会在他关切询问时笑着说“只是有点累,休息下就好”……他当时竟然信了!他以为有陈医生的定期调理,有安家的周密照顾,她的状况是稳定的!

他真是个傻瓜!

“陈医生!对,陈医生!”许砚辞猛地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去摸手机,指尖因为恐慌而僵硬得不听使唤。他强迫自己冷静,哆哆嗦嗦地拨通了陈医生的紧急号码,语无伦次地描述了情况。

“我马上到!你让她平躺,保持呼吸道通畅,注意保暖,我五分钟内赶到!”陈医生的声音严肃而急促。

许砚辞依言照做,小心翼翼地将安以诺平放在沙发上,垫好靠枕,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握住她冰冷的手,一遍遍低唤她的名字,眼睛死死盯着她苍白的脸,心跳如擂鼓。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陈医生果然在五分钟内赶到,提着那个熟悉的急救箱。他一看安以诺的状况,脸色就沉了下来,迅速进行检查:听心率、测血压、查看瞳孔……

“疲劳过度,低血糖,可能还有轻度电解质紊乱。”陈医生一边说,一边利落地取出仪器和设备,“先建立静脉通道补液,补充能量和电解质。她这是硬撑到极限,身体防御机制彻底崩溃了。”

他看着许砚辞惨白的脸,叹了口气:“许先生,大小姐的脾气您应该知道,她好强,尤其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这次录制,对她来说压力太大了,不仅是工作强度,更是心理上必须维持‘健康正常’形象的负担。她肯定是在无人时偷偷减了药量,或者增加了工作量,就为了不在镜头前露出疲态。”

许砚辞死死咬着牙,看着细长的针头刺入安以诺手背的血管,看着她即使在昏迷中仍因不适而微微蹙眉,心如刀绞。是他的疏忽,是他沉浸在节目录制的顺利中,忽略了她细微的变化和强撑的迹象。

药物缓缓滴入,安以诺的呼吸似乎逐渐平稳了一些,但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陈医生调整好滴速,示意许砚辞到旁边说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许先生,这次是个严重的警告。大小姐的身体,经不起这样透支和伪装。她必须彻底休息,严格遵循医嘱。另外……”

他顿了顿,看着许砚辞:“有些事,我认为您有必要知道。关于大小姐的病情详细情况,以及……安家为她所做的一些长远安排,包括一些法律和医疗上的预案。这些,原本可能由安先生在合适的时候告知您,但鉴于现在的情况,我觉得您应该提前了解。”

许砚辞的心重重一沉:“您说。”

“首先,是详细的体检报告和病情档案,我会整理一份给您。您需要清楚知道她的禁忌和日常监护要点。”陈医生低声道,“其次,在你们婚前,安先生曾委托我,以家庭医生的身份,出具过一份详细的健康状况说明,并据此……拟定过一份特别的婚前协议附录。这份附录的核心,并非财产,而是关于……如果大小姐健康状况出现重大变化,甚至……发生最坏情况时,您作为配偶的权利、责任,以及安家对大小姐的保障安排。当然,这份协议的前提是建立在您知情并同意的基础上,目前只是草案。安先生的本意是保护大小姐,也避免未来可能因疾病产生的任何纠纷。”

许砚辞愣住了。婚前协议?他完全不知道。安景和从未提过。但转念一想,以安景和对妹妹的保护欲,这样做似乎又合情合理。只是,这种被“防备”和“安排”的感觉,在此刻混合着对安以诺的心疼,让他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滋味。

“那份协议……”他哑声问。

“具体条款需要安先生与您沟通。但我可以告诉您的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安家要求您必须定期陪同大小姐进行全面的身体检查,并确保她遵循治疗方案。”陈医生看着他,“许先生,爱不仅仅是陪伴和甜言蜜语,对于大小姐而言,爱更是切实的守护和责任。您需要真正进入角色,成为她健康的第一监护人。”

许砚辞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眼神已经变得坚定:“我明白。陈医生,请把所有的资料都给我。协议的事情,我会和二哥谈。现在,我只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醒?这次会留下后遗症吗?”

“用了药,休息充足的话,傍晚前应该能醒。后遗症……要看这次透支对心脏等器官造成了多少实际负担,需要后续详细检查评估。”陈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照顾她吧。她也只是在用她的方式,保护你们共同的形象和……你的心情。”

许砚辞走回沙发边,重新握住安以诺的手。她指尖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他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手背,声音低哑却清晰:“傻瓜……为什么要硬撑?在我面前,你永远不需要伪装。”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药液滴落的轻微声响。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照不进许砚辞沉重的心底。

节目录制结束了,镜头拆走了,观众看到的是一对甜蜜光鲜的夫妻。但只有他知道,这份甜蜜背后,他的妻子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而他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爱上一个需要小心翼翼呵护的人,不仅需要柔情,更需要钢铁般的意志、无微不至的警觉,和承担一切后果的勇气。

他看着安以诺苍白的睡颜,在心里默默发誓:从今以后,他不会再被任何表象迷惑。他会学习所有关于她病情的知识,会严格监督她的作息,会变得“唠叨”和“严厉”,会成为一个让她“烦”却安心的守护者。

因为,卸下所有伪装后,她只是他的小七,需要他用尽全力去珍惜和保护的,此生挚爱。而关于那份婚前协议,关于安家更深层的安排……他知道,和安景和的那场谈话,已经无法避免了。但那都是为了她。只要为了她,他什么都可以接受,什么都可以去面对。

夕阳西斜时,安以诺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许砚辞布满血丝却一瞬不瞬凝视着她的眼眸,那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心疼、担忧,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沉的决心。

“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抬手,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被汗浸湿的发丝,“还难受吗?”

安以诺看着他,意识逐渐回笼,想起自己昏迷前说的话,想起这些日子的强撑,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和愧疚:“砚辞,我……”

“别说话。”许砚辞打断她,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以后再说。”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说:“但是小七,你记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敢这样瞒着我硬撑,我不会原谅你。”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算得上温和,但其中的分量,安以诺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她知道,她自以为是的“坚强”和“体贴”,这次真的吓到他了,也让他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虚弱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往他怀里靠了靠。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彻底卸下所有伪装,安心地、依赖地,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他。

而许砚辞抱紧她,目光望向窗外沉落的夕阳,心中那场即将到来的、与安景和的严肃谈话,以及未来漫长而需要格外用心的守护之路,已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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