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茅元夫把他的八阶神兽唤出来时,卢志远便知道了茅元夫为什么不愿意逃了。
那是头美轮美奂的白色纹底的豹子,斑斓花纹如流水一般在它的毛发上流淌,又像是黑夜在皑皑白雪中蔓延,流线的体型并不巨大,只是安静地站在茅元夫身边,一双银河般的眼眸深邃神秘,它只是微微抬着头,顿时一股不容亵渎的骄傲气质让人相形见绌。
卢志远从未见过这么完美的精灵。不仅体态华美,那傲然不染的气质好似从灵魂散发出来的一般。乃至卢志远觉得它不会容许自己有一刻的狼狈模样。所以它不会逃。
所以与它心意相通的茅元夫便不会逃。
“孟极,送他走吧。卢家小子,你我有缘,我也不让你白陪我聊这么久,再送你点好东西。”
卢志远完全没听到茅元夫后面的话,只听到了这只神兽的名字——孟极。
好优美的名字。
卢志远就在痴迷中,眼前景色如白驹过隙快速流转,瞬息后已到达了莲花斋的囚笼边缘。金色的囚笼壁隐约可见。
再眨眼后,孟极消失在了他面前。
卢志远浓烈的眷恋之意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挽留,却什么也碰不到了。反而怀里不知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卢志远低头看去,是一张精灵箓,一部神机,一张纸条。
卢志远疑惑,自己怀里什么时候被塞进了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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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叶双眼充满了血丝,极为压抑的地下环境让他精神紧张,再加上深处莲花斋地底,随时都有被莲花斋的人找出来的风险,他的意识高度紧绷。更重要的是,他不敢睡觉。
他发现那股自杀意识占据他思想的频率越来越高,越来越强。他怕睡去后,自己会倒在夜里。
他用手指触摸着脖颈处密密麻麻蛛网一般的刀痕。
那股自杀意识让他屡次拿出黑金匕首进行自杀,幸好他每次都在喉咙皮肤被割破的瞬间因为刺痛及时清醒了过来,这才让他存活到现在。
可他不清楚还能坚持多久。
千算万算,还是漏掉了这股莫名的自杀意识。
难不成他真的要死在这处暗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中了吗?刘叶不甘心地想着。可这股自杀意识是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上的呢?
刘叶努力思索着,他还记得从胡家寨出来后,在黑窑小队的办公点意甲小区的楼顶上,当时被四家代表围攻时,郑三通跟他讲明了江湖追杀令是他舅妈发布的,那时他第一次出现了自杀倾向。然后逃亡的这些时日以来,自杀倾向便越来越频繁。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被鬼附身了吗?
刘叶从紫瘴鬾软软糯糯的怀中半佝偻着腰站起,努力活动了下筋骨。收回了犯困的紫瘴鬾。一旁的铁尾蛇睡得正香,正想着要不要把它唤醒让它再把洞挖大一点之时,忽然刘叶发现昏暗的地洞中出现了一头白色的豹子。
铁尾蛇瞬间睁开眼,但是卷曲的身体此时更紧了,像是感觉到了极为庞大的威压,让它生不出一丝反抗意识,生物本能的恐惧感让它不由使劲盘紧自己的身体直欲将自己窒息。
刘叶瞳孔瞬间变大,濒死的恐惧感让他全身汗毛都在颤栗。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他便感觉到自己眼前一花,再出现已到了地面。
夕阳下山,夜晚来临。
刘叶看见了背负双手的茅元夫。
“不用惊讶,你既然敢对莲花斋下手,就应该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刻。”茅元夫满面和善,看着刘叶倒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语气更是令人倍感亲切。
只是听在刘叶耳中,确如平地惊雷。
但很快刘叶就恢复了平静,摊了摊手笑道:“看来你就是茅元夫。行吧!我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茅元夫平静笑道:“你肯定是要死的。可死对你来说太简单了。你信不信,只要我愿意,我可以让你的皮肤和血肉一点点的剥下来,就像鸡丝一样,而且你还能清醒地感知到它们慢慢剥离你的身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叶笑道:“听起来怪可怕的。不过我这段时间各种苦我都吃过了,也不觉得临死前再受这一遭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说这些是想听我求饶吗?那你想多了。”
茅元夫表情依旧祥和,笑容亲切,他缓缓摇头道:“只是想看看你眼中的惧意。恐惧是人心中最软弱的那扇门,只有打开了人心,我才能给其播下信仰的种子。”
刘叶撇了撇嘴道:“溜进来这几日便感觉到了,莲花斋就是个邪教窝点,而你就是那个邪教头子。不凑巧,之前我也遇到过一个神棍。你那套恐怕对我不奏效。”
茅元夫叹了口气,“也不尽然,只可惜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否则一定要感化了你。让你在虔诚中带着悔恨接受自己的死亡,这样我才能对万雷劫杀下死去的帮众有一个交代。”
刘叶道:“这只是你当神棍当久了的变态癖好。你的那些帮众在你的洗脑下已经跟疯骸没什么区别了。它们要是需要交代的话,也应该是你给他们一个交代,而不是我!”
“你可知道在你的万雷劫杀下死了数百人。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刘叶笑道:“不要再拿道德绑架我。以前我也许吃这套。但现在的我既然肯用万雷劫杀,就想过这些。是你们伤害我父母在先,我无心理负担。大丈夫恩怨分明,落棋无悔!”
“哦?是吗?你要是真的毫无负担又何必强调这些?”
“你废话好多,还不动手吗?”
“再等等。你身上有个脏东西很有意思。”
刘叶眯起了眼睛,不知为何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说的脏东西是什么。就是那个让他无数次想自杀的东西。
“你能看清它?”
茅元夫摇头,“看不太真切,还需要些时间。我的孟极很擅长隐匿,自然对隐匿的东西也格外敏锐。待我搞清楚你身上的东西,你再死不迟。”
刘叶苦笑着也没反驳,干脆张开手臂迎向那头美轮美奂的白豹的深邃视线。然后自我调侃道:“使劲看吧。我也想在临死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茅元夫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着孟极的意识,缓缓开口道:“操控人心,植入绝望,引人自戕。多么美妙的手段。以前我只在诡异身上见过。使用某些诡异遗物时也会有这种效果。但那些都是感知不到的。那是深植在诡异内核的东西。是不可控的。可你身上的不同,它有如实体,但又飘渺,隐隐可以看到,却随时要变为虚无,非常奇妙。像精灵却又不是精灵,打我在铁地镜中感知到它,我就已经被它吸引。有了它,我就再也不用担心找不到教众,我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说到这里,茅元夫祥和的表情已转为贪婪。
刘叶却忽然收回了胳膊,蜷成了一团。
“手拿开!它就在你怀里!我快切实感觉到它了!”
刘叶摇头道:“你还是杀了我吧!要是让你东山再起,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由不得你!”
说罢,刘叶感觉自己的双手双脚忽然被四根无形的绳子所束缚,然后同时被拉直,霎那间他被拉成了大字形,一动不能动地躺在了地上。
“你应该也知道自己跟八阶精灵之间的差距。小小一个影缚术就足以将你五马分尸!你有何违抗我的资本?!”
茅元夫此时已没了之前祥和的神棍姿态,凶狠的面目尽显。
刘叶忍着四肢的巨痛想要啐他一口唾沫,可唾沫不是水泡弹,反而落在了他自己的胸口。
屈辱与无力感让他顿时绝望。
“没错!就这样!绝望吧!引那个东西出来,这样我就看得清楚了。”
刘叶咬牙坚持,可偏偏那股意识已经感受到了刘叶意志正在崩塌,它再次疯狂侵蚀而来。
刘叶只听得从心中发出一个声音,‘死吧!我死了就好了!就是死也不能让茅元夫得逞!’
刘叶此时真实的想法与那个声音达成了惊人的一致。
他没了坚持的理由。
他狠狠咬下了自己的舌头。
鲜血从他口中流出,断舌的剧痛也无法阻挠他的死志。
茅元夫哈哈大笑,顿时月光下的影子爬上了他的嘴巴,撬开了他的牙齿。影缚术拽着它的上颚与下颚,让他大大张着嘴巴。
他发觉自己竟然连闭嘴的能力都没了。
“咬舌自尽吗?傻小子,咬舌是死不了人的。你且流会血。我已经看见了。好精巧的东西,我以前怎么没发觉这种东西呢?!”
刘叶屈辱的泪水盘在眼眶,此时他真的体会到了求死不能。
忽然,刘叶身上的束缚被解开了。
他的四肢被松绑,牵扯他四肢的影子断裂。他的嘴巴也得以喘息。
刘叶不明所以,但接着他看到了空中出现三个人。
“早就听闻孟极善隐匿,真的让我们一通好找啊!不过倒也翻出了你藏起来的不少好东西。”说话之人满身奢华,尽显富态,一身西装布满金线,月光下隐隐有祥云花纹流出,满手戴满翡翠镶金戒指,贵气十足。
一旁一个农民打扮身形佝偻的男子则说道:“茅元夫,你我在云州相识数年,此时就别再挣扎了。”
茅元夫颇为扫兴地看向那人:“柳力,你可真够寡淡的。相识这么多年,提前行动也不打声招呼。”
“行啦!跟你打过招呼的人应该不少了,也不差他一个。我们三个提前一天来就是怕你跑了。没想到你倒是真蠢。留到了现在。”最后说话这人刘叶倒是认识,双手插兜,黑色西装尽显傲气,正是溪南省的总负责人——李承坤!
茅元夫无奈苦笑:“你们就在等我狼狈逃窜是吗?我早就感知到了你们,比藏匿,你们还不是我的孟极的对手。这两日你们在囚笼外久等了。是什么让你们等不及进来找我来了呢?哦,是见卢家那个小子进来了,刘叶的位置要藏不住了,所以迫不及待进来救人来了?刘叶的命这么珍贵吗?可怜的卢家哦,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殊不知他早就在你们的监视下了。”
茅元夫话刚说完,刘叶便看到身旁的影子化为无数细线,如游蛇般爬上了他的全身各处,不等挣扎,他再次被束缚,且这次被包裹的严严实实,无法动弹分毫。“卢家那小子建议我拿那些信徒的命当人质,可他不知道那些人的命恐怕还比不上他一个人。神机阁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袒护同仁盟的内奸,确定是要与四家为敌了吗?”
李承坤摇了摇头,“那你可看错了。这小子的命我们还真的不在乎。你要是不信随时可以杀了他。只是你今天必须死在这儿!”说着他手指轻动,一只驮着一个巨大石碑的大龟出现在了孟极不远处。
柳力轻叹,一只全身土黄,似牛头却又有着龙一样的身体的精灵也跃到了半空。“茅斋主,句句不离卢家,是打算一定把卢家这艘大船拖下水了?可此时此刻,再大的船也救不了莲花斋了。”
而中间那位衣服华贵的富态男子也打了个响指,一头圆滚滚,全身金光,像狮子却又布满鳞片的可爱精灵也飞到了孟极身边。
茅元夫目视三只精灵丝毫不惧,反而感叹道:“霸下、囚牛、貔貅。我与孟极何德何能,竟然要受到三只八阶神兽的合力围剿。倒也值了。既然貔貅现世,那想必中间这位就是神机阁灵宝司的司长了。”
“灵宝司金非安见过斋主。不知莲花斋的珍宝财库都被隐匿在了何处?不如说出来以免我再多费力气。”
茅元夫丝毫不怒,反而大笑:“久仰大名!既然阁下的貔貅能识破孟极的隐匿手段找到这里,想必找到那些财宝也只是时间问题。那些东西与这处囚笼中的诡异都被我藏在一起了。我就不多废话了。”
金非安点头道:“好吧!都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来斋主还没做好赴死的准备。且战一战吧!”
金非安话刚说完,李承坤已经让霸下动了手。
它背上的石碑如流星飞出跃至天际,猛地变大,遮天蔽日,几乎将众人望向天边的视线填满,不给茅元夫一丝反应的时间,轰然砸下。正是它最擅长的泰山压顶。
被捆绑于地的刘叶挣扎只是徒劳,登时看向李承坤不由怒气翻涌,那家伙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可此时再想这些已是无用,只能看着石碑化作了一座巨山砸下。刘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