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劲洲放下兔子，未多停留，只道了句“好好休息”，便转身利落离开苏家小院。挺拔背影隐入土墙外的暮色里，倒让苏念棠恍惚——方才那一幕，莫不是饿晕后的幻觉？
可炕沿上那只肥硕的灰野兔，还沾着山野的泥土气息，沉甸甸地提醒着众人：一切都是真的。
“这陆家小子，咋突然送兔子来？”周秀英盯着兔子，脸上又喜又慌。喜的是闺女终于能补补身子，慌的是这份礼太重，平白收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苏铁柱黝黑的脸上神色复杂，沉吟片刻才开口：“劲洲这孩子，看着冷，心里热。许是见棠棠刚遭了罪，可怜。他家就爷孙俩，他身手好，常能打着野味，日子比咱松快些。收下吧，这份情，咱记着。”
大哥苏建国早蹲在地上，稀罕地摸着兔毛，憨憨笑着：“妹，有肉吃了！”
苏念棠心里却犯了嘀咕。可怜她？原主为个知青要死要活，在旁人眼里的确“可怜”。可陆劲洲那眼神，哪是单纯的怜悯，倒像带着几分探究。
这念头转瞬即逝，她的注意力全被眼前的野兔勾走——新鲜的食材！对曾是美食博主的她来说，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诱惑。
“娘，”她咽了咽口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这兔子……咱们咋吃？”
周秀英回过神，立刻拿出当家主母的干练：“好东西得好好做！娘给你炖汤，多放姜，驱寒！”
炖汤？苏念棠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锅清汤——只飘着几片姜、几点油星，实在浪费了兔肉的鲜美。她空间里有料酒、八角香叶，还有豆瓣酱！冷吃兔、红烧兔块、麻辣兔丁……无数菜谱在脑子里打转。
“娘！”苏念棠急忙拉住周秀英的袖子，又端起“馋虫童子”的模样，眨巴着因虚弱而格外水润的眼睛，“我……我梦里，老神仙好像还教了我做兔子的法子，说特别好吃……”
苏家三口的目光瞬间聚在她身上。
“老神仙连做饭都教？”苏建国憨憨发问，觉得这神仙未免也太全能。
“神仙嘛，自然啥都会！”周秀英如今对“老神仙”深信不疑，忙追问，“棠棠，咋做？娘听你的！”
苏铁柱也点了点头。他隐隐觉得，闺女这“仙缘”，说不定真能给家里带来点不一样。
苏念棠心里窃喜，面上却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老爷爷说，兔子肉要先焯水去腥，再用油爆香——就是多炒会儿，加他说的‘仙家酱料’炖，可香了！”
油？酱料？周秀英一听就肉疼。家里的油、酱油、盐巴，都是按滴按粒算计着用的，哪经得起这么造？
苏念棠看出她的犹豫，赶紧加码：“老爷爷还说，这么做的兔子，吃了能强身健体，比炖汤补多了！而且……梦里那香味，香得我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这话杀伤力十足。苏建国已经开始疯狂咽口水，连苏铁柱的喉结都悄悄滚了一下。
“成！”苏铁柱一锤定音，“就按棠棠说的做！秀英，把豆油拿出来！听神仙的，错不了！”
有了当家人拍板，周秀英也豁出去了。为了闺女，也为尝口“神仙吃食”，奢侈一回值了！
接下来，苏念棠以“身子虚，得坐着指挥”为由，稳坐炕头当起了“远程大厨”。
“娘，水烧开把兔子放进去，煮一会儿捞出来洗干净。”
“大哥，帮娘把兔子剁成小块，别太大了。”
“娘，锅里放油，放姜片……再丢几个干辣椒！”
“老爷爷说，这时候得放‘仙家酱’……”苏念棠背对着门口，假装从炕席底下摸东西——实则从空间里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碾碎的豆瓣酱、几颗八角和一小撮花椒。“倒进去，炒出红油才行！”
浓郁的酱香混着麻辣味瞬间在厨房炸开，霸道地盖过之前的肉包子味，勾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叫。
苏建国蹲在灶膛前烧火，被香味熏得晕乎乎的，喃喃道：“娘，这味儿……比国营饭店还香！”
周秀英一边翻炒兔肉，一边心潮澎湃。做了一辈子饭，她从没闻过这么勾人的香味。
红烧兔肉的香味，顺着烟囱和门缝飘出去，比上次的肉包子味还霸道。
左邻右舍正啃着窝窝头、喝着糊糊，鼻尖一动，又忍不住议论起来。
“嘶……又是苏家！这又做啥好吃的了？”
“闻着像肉，可这味儿咋这么怪？又香又冲，勾得馋虫直闹！”
“准是铁柱家闺女醒了，变着法儿给她补身子呢！”
“不是说跳河了吗？看这阵仗，精神头倒挺好……”
不少人端着饭碗，不自觉溜到苏家院墙外，使劲嗅着香味，琢磨着苏家到底在做啥“神仙吃食”。
而苏家屋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当那盆色泽红亮、汤汁浓郁的红烧兔肉端上炕桌时，苏家三口的眼睛都直了。这卖相，这香味，真是人间该有的菜？
苏念棠在心里给自己点赞，面上却一副“全靠老神仙教得好”的谦虚模样：“爹，娘，大哥，快尝尝，是不是梦里那味儿？”
周秀英先夹了块兔肉，吹凉了放进嘴里。下一秒，她眼睛猛地瞪大——兔肉炖得刚好，嫩而不柴，酱香、麻辣和肉鲜在嘴里炸开，层次丰富得让她都忘了怎么形容！
“他爹！建国！快吃！”周秀英激动得话都不利索了，一个劲催着。
苏铁柱和苏建国早按捺不住，立刻动筷。
“唔！好吃！太好吃了！”苏建国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混着赞叹。
苏铁柱没说话，可下筷的速度越来越快，脸上的震惊和享受藏都藏不住。神仙教的法子，果然不一样！
一顿饭吃得全家满头大汗，酣畅淋漓。连蘸馒头的汤汁——那馒头是苏念棠从空间拿的，谎称“神仙上次给的没吃完”——都被苏建国用窝窝头擦得干干净净。
“嗝……”苏建国打了个饱嗝，脸上满是幸福，“妹，以后老神仙还教啥，你可得学着！”
周秀英拉着苏念棠的手，眼眶微红：“娘的棠棠有大造化！以后咱家……日子好像都有盼头了！”
苏铁柱看着闺女红润了些的脸，又看看空盆和家人满足的模样，心里悄悄做了个决定。
晚上，苏铁柱把全家叫到一起，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棠棠这机缘，是福气，也是风险。”他压低声音，“今天这香味太惹眼，外面肯定有人议论。以后对外就说，棠棠病好了开了窍，做饭有天分，跟着她娘学的。老神仙、梦里的事，半个字都不能提！听到没有？”
周秀英和苏建国立刻点头，神色也凝重起来。
“尤其是你，建国，”苏铁柱盯着大儿子，“有人问兔子哪来的，就说我托人买的，给棠棠补身子。”
“爹，我晓得！打死也不说！”苏建国拍着胸脯保证。
苏念棠心里又暖又酸。这家人，正用最朴实的方式护着她。
“爹，娘，你们放心，我以后一定小心。”她轻声承诺。
夜深人静，苏念棠躺在炕上，听着身旁母亲均匀的呼吸，却没了睡意。她悄悄进入空间，看着冰箱里琳琅满目的食物，心里渐渐安定，也有了规划。
不能总靠“神仙赐食”，得想办法合理化改善生活。今天这顿兔肉是个好开始，至少让家人接受了她的“厨艺天赋”。
还有陆劲洲……他送兔子是巧合，还是别有深意？他看着不像普通农村青年，那双眼睛太锐利，好像能看透人心。
不过目前看来，他至少没恶意。
苏念棠翻了个身，窗外的狗吠和虫鸣格外清晰，身下硬炕的触感也无比真实。前路虽有未知，但这个七十年代的家，给了她久违的“归属感”。
为了这份归属，也为了不辜负空间和美食，她得好好经营。第一步，就先当好家里的“福气包”和“小厨神”。至于那个冷峻的退伍兵……暂且当他是个提供优质食材的“热心邻居”吧。
她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渐渐睡去。梦里，似乎又闻到了柴火混着食物的、让人安心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