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劲洲的归来,像阵清风吹散了苏念棠心头的牵挂,也给陆家小院添了新活力。他带回的不只是那条粉丝巾与一身风尘,更有从县城学来的新知识,和比从前开阔的眼界。
第二天,他没急着下地,先被队长叫去大队部汇报学习情况。苏念棠在家收拾他的行李,收音机里唱着激昂的歌,她一边叠着衣服,一边琢磨晚上该做些什么好吃的,给男人补补身子。
翻到背包夹层时,她愣了愣——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和洗漱用品,还妥帖放着两本薄册子,封面上印着拖拉机图案,一本是《拖拉机常见故障排查》,另一本是《农机具保养须知》,书页卷了边,显然被反复翻看过。旁边还有个油纸包,拆开是盒崭新的扳手、螺丝刀,每样工具都擦得发亮。
看着这些,苏念棠仿佛能看见他在培训班里低头记笔记、认真听讲的模样,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她的男人,从来都和别人不一样。
下午陆劲洲从大队部回来时,脸上带着种苏念棠少见的神情——疲惫里掺着难掩的兴奋。他告诉苏念棠和老爷子,公社很重视这次培训,决定先在红旗大队试点,把新分配的“东方红”拖拉机交给他们队用,而他和另一个参加培训的后生,成了这台“铁牛”的主驾驶员。
“那家伙力气大,抵得上十头牛!”陆劲洲难得多话,语气里满是对机械力量的赞叹,“犁地、耙地、拉东西都能干,能省不少人力。”
陆老爷子听得眼睛发亮,连说“好”。苏念棠虽不懂技术,却能想象出钢铁巨兽在田野里轰鸣的样子,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忍不住问:“那你以后,是不是就不用干那么累的活了?”
陆劲洲看她一眼,懂了她的心思,语气软了些:“开拖拉机也得学、得琢磨,不算轻松,但确实能松快些。”
苏念棠这才放心点头。
几天后,那台漆着鲜红颜色的“东方红”拖拉机,在公社干部的护送下开进了红旗大队。全队人几乎都跑出来看,孩子们追着拖拉机跑,大人们围着这个庞然大物指指点点,眼里满是惊奇与羡慕。
陆劲洲和另一个小伙子,在公社技术员的指导下启动了拖拉机。“突突突——!”巨大的轰鸣声瞬间打破村庄的宁静,黑烟囱冒起浓烟,钢铁机身带着沉稳的震动,连地面都似在轻轻发抖。
陆劲洲坐在驾驶座上,脊背挺得笔直,神情专注,双手稳稳握着方向盘。他跟着指令操控拖拉机在打谷场上慢走、转弯,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渐渐变得熟练起来。
苏念棠挤在人群里,看着坐在“铁牛”上的男人,只觉得他周身都在发光。阳光落在他坚毅的侧脸上,落在他专注的眼睛里,也落在那台象征着希望的“东方红”上。这一刻,他与钢铁、与土地奇异地融在一起,成了一幅满是力量感的画。
“看!是劲洲开呢!”
“咱村也有拖拉机手了!真了不得!”
“念棠丫头,你可嫁了个能人!”
周围的赞叹声不断,苏念棠听着,心里甜得像浸了蜜,脸颊也因骄傲泛着红。她看见老爷子站在人群前头,背着手,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藏不住的欣慰。
拖拉机稳稳停在机库前,陆劲洲利落地跳下来,立刻被一群社员围住,七嘴八舌问着问题。他耐心解答,语气沉稳,条理清晰,俨然成了众人眼里的“技术权威”。
苏念棠没挤过去,只是远远等着。等他终于脱身朝她走来,她连忙迎上去,递过手里用毛巾裹着的铝水壶——里面是她提前晾好的灵泉水,还加了点蜂蜜。
“喝点水,润润嗓子。”她轻声说。
陆劲洲接过水壶,仰头喝了几口,清凉甘甜的水驱散了燥热。他低头看她,见她额角沾了点汗,眼神却亮得很,忍不住问:“怎么样?”
苏念棠看着他,眼睛弯成月牙,直白地夸赞:“特别棒!像个大将军!”
陆劲洲被这个比喻逗得愣了下,随即,冷硬的唇角向上扬起个清晰的弧度。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鼻尖上的一点灰,动作自然又亲昵。
“回家。”他低声说,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轻松。
拖拉机的到来,像给红旗大队按了加速键。之后的日子,陆劲洲变得格外忙——既要开拖拉机翻地准备秋耕,又要保养机器、排查故障,偶尔还被邻队借去帮忙,成了附近几个村最抢手的“香饽饽”。
苏念棠成了他最稳的后盾。她用牛皮纸给那两本技术手册包了书皮,把他的工具擦得锃亮;他每天出车,她都提前备好干粮和水;晚上他拖着疲惫回来,总有热饭菜和温好的洗澡水等着。
虽然比以前忙,但苏念棠能感觉到,陆劲洲的精神头从没这么好过。那种掌握新技能、被大家需要、能创造更多价值的成就感,让他整个人都透着股内敛的自信。
秋日的夜里,两人躺在炕上,还能隐约听见远处仓库传来的敲打声——是陆劲洲和另一个拖拉机手在检修机器。苏念棠靠在他身边,听着那“叮当”声和他平稳的呼吸,心里满是笃定。
她知道,他们的日子,正跟着那“突突”的拖拉机声,往更有效率、更有希望的未来走。而她和他的感情,也在这见证时代变化、彼此支撑的日子里,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韧。这片土地,这个家,还有身边的人,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