湾仔的夜，被血腥浸透。
霓虹灯管在混战波及下碎裂了几处，光线变得更加支离破碎，像垂死巨兽痉挛的瞳孔。
空气黏稠得化不开，汗味、血腥味、金属锈味、还有从打翻的垃圾桶里溢出的馊水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底层暴力特有的气息。
梁家仁背靠着那截被他砍断的铁质招牌支架，大口喘着气。
额头的伤口血流不止，糊住了半边视线，肋下的刀伤随着呼吸一阵阵抽痛。他手中的长刀是从陈俊贤那里夺来的，刀锋已砍出数个缺口，沾满粘稠的血浆。
在他对面几步外，陈俊贤更加狼狈。
头发被汗水和血水黏在额前脸上，左脸颧骨高高肿起，嘴角破裂。
他手中没了武器，徒劳地摆着拳架，眼神却已涣散，只剩下本能驱使的凶狠，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铁面虎？哼，”梁家仁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嘶哑却带着大佬特有的沉稳，“我看是丧家犬。”
他强提一口气，不顾肋下剧痛，脚下发力前冲！手中残刀不再追求花哨，直取中路，一记最简单也最暴力的直刺！
陈俊贤瞳孔骤缩，侧身想躲，但体力透支、心神已乱，动作慢了半拍。
“噗！”
刀尖刺入陈俊贤右肩窝，虽未深入，但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
梁家仁手腕一拧，刀锋搅动，随即猛地拔出！带出一蓬血雨！
陈俊贤惨叫着踉跄后退，右手彻底废了。梁家仁趁势进步，左拳如炮锤般轰出，结结实实砸在陈俊贤已经肿胀的左脸上！
“咔嚓！”
鼻梁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陈俊贤眼前一黑，仰天倒下，身体抽搐两下，再无声息。
“俊贤哥！”附近几名东英仔见状惊呼，目眦欲裂，想要扑过来救援。
梁家仁持刀转身，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们。虽满身是伤，身形摇摇欲坠，但那股从无数街头血战中淬炼出的煞气，却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压得那几人脚步一滞。
“还有谁？”梁家仁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疲惫与决绝。
然而，真正的考验才刚刚来临。
“啪、啪、啪。”
不疾不徐的鼓掌声从侧方传来。
单眼昌分开人群，缓缓走出。他上身只穿着一件无袖紧身黑衫，露出精壮如铁、布满新旧伤疤的双臂和胸膛。
他没有持械，只是双手戴着磨损严重的牛皮拳套，指关节处包裹着粗糙的布条。
“梁家仁，”单眼昌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带，“果然有点斤两。陈俊贤这种货色，败得不冤。”
梁家仁心头一沉。
但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怯意，只是将刀换到还算完好的右手，刀尖微微下垂，指向地面，摆出了一个防御姿态。
“单眼昌？”梁家仁咧嘴，露出染血的牙齿，“东英社给你开了多高价码？”
单眼昌不为所动，脚步开始缓缓移动，如同捕猎前的猛兽在丈量距离。“价码不错。但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梁家仁身上的伤口，“我喜欢这种场面。够真实，够血腥。”
话音未落，单眼昌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助跑，整个人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
左腿如同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低扫向梁家仁支撑身体的右腿胫骨！典型的泰式扫踢，快、狠、准，追求一击废掉对手行动力！
梁家仁早有防备，猛地后撤半步，同时手中长刀斜劈，砍向单眼昌扫来的小腿！
单眼昌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扫踢中途诡异地变为提膝格挡！
“锵！”
刀锋砍在单眼昌膝盖外侧包裹的粗糙布条和坚硬如铁的骨骼上，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梁家仁只觉虎口剧震，长刀几乎脱手！
而单眼昌的右拳，已在格挡的瞬间如同毒蛇出洞，一记迅疾无比的正拳直捣梁家仁面门！
梁家仁勉强偏头，拳头擦着耳廓划过，火辣辣的疼。他甚至能闻到拳套上浓烈的汗味和血腥味。
一击不中，单眼昌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般展开！拳、肘、膝、腿，泰拳的八大技击武器被他运用得出神入化，连绵不绝，角度刁钻，力量沉猛！
每一击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摧毁梁家仁的防御，击溃他的身体。
梁家仁只能勉力支撑。
他靠着丰富的街头斗殴经验和一股不屈的狠劲，用手中残刀格挡，用身体硬扛，偶尔反击一两刀，却都被单眼昌轻松化解或避开。差距太大了。
单眼昌的节奏、力量、抗击打能力，都远超普通江湖打手，是真正的格斗机器。
“砰！”一记沉重的肘击砸在梁家仁左肩，本就受伤的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噗！”右肋下又中了一记凶狠的膝撞，梁家仁闷哼一声，喉头腥甜，差点吐血。
他脚步开始踉跄，视线模糊，手中长刀越来越沉。单眼昌如同戏耍猎物的猛虎，不急不躁，一步步将他逼向绝境。
不远处，徐世飞的状况同样危急。
他与戴军堡的战斗已持续多时。
戴军堡作为东英五虎中公认智勇双全者，不仅刀法狠辣，更兼心思缜密，善于捕捉对手破绽。徐世飞本就体力消耗巨大，身上多处挂彩，此刻面对全盛状态、步步紧逼的戴军堡，左支右绌。
“徐世飞，过档长乐也没让你长进多少嘛。”戴军堡阴沉着脸，手中加厚砍刀一刀重过一刀，逼得徐世飞连连后退，“大飞的儿子，就这点能耐？”
徐世飞咬牙不答，手中抢来的一根水管奋力格挡。
他心知肚明，自己落败只是时间问题。黄氏兄弟、鹏仔、门生彗星等人也被东英社其他人死死缠住，无法援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侵蚀他的斗志。
“妈的……”徐世飞眼中凶光一闪，一股源自父亲大飞的亡命悍勇陡然爆发！既然无路可退，那就不如放手一搏！
他不再格挡戴军堡劈向肩膀的一刀，反而低吼一声，合身撞入戴军堡怀中！以肩膀硬抗刀锋！
“噗！”刀锋入肉，鲜血飙射！
戴军堡没想到对方如此不要命，微微一愣。
就是这瞬间的迟滞！
徐世飞忍住剧痛，左手死死抓住戴军堡持刀的手腕，右手握拳，中指关节凸起，用尽全身力气，一记短促凶狠的“凤眼拳”，狠狠凿向戴军堡喉结！
戴军堡大惊，猛地后仰躲闪，同时抬膝撞向徐世飞小腹。
两人几乎同时击中对方！
“呃！”戴军堡喉结虽未完全命中，但被拳锋擦过，顿时呼吸困难，眼前发黑，踉跄后退。
徐世飞小腹遭受重击，五脏六腑如同翻搅，哇地吐出一口血，但他死死抓住戴军堡的手腕没松，借着对方后退的力道，狠狠一记头槌，撞向戴军堡面门！
戴军堡惨叫着，鼻血长流，终于松开了握刀的手，狼狈不堪地向后跌倒，连滚带爬地朝着己方人群方向逃去，对身后手下“堡哥！”“救堡哥！”的惨叫求助声充耳不闻。
“想跑？！”徐世飞双目赤红，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捡起戴军堡掉落的砍刀，就要追上去补刀。
“世飞！小心！”
一声厉喝从侧方传来！是黄氏兄弟中的一人，他正被两名东英仔缠住，分身乏术，只能焦急提醒。
徐世飞悚然一惊，猛地回头，只见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袭至身侧——是之前一直在外围观战、寻找机会的另一名东英头目！手中短棍带着风声砸向他太阳穴！
徐世飞刚经历恶战，体力反应都到了极限，眼看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细微的破空声。
那名偷袭的东英头目高举短棍的手臂猛地一僵，动作停滞。
他缓缓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心口位置——一柄通体哑黑、造型奇特的战术短刃，齐柄没入，只留下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柄尾。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惨叫，身体晃了晃，轰然倒地。
徐世飞惊愕转头，只见不远处混战的人群边缘，诺伊刚刚收回投掷的姿势。
他金色的短发在血色与霓虹中依旧醒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对徐世飞微微颔首，随即身形一晃，再次消失在刀光剑影之中，如同一个沉默的死神，精准地收割着关键目标，为己方缓解压力。
徐世飞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寒意和感激。
他不敢停留，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咬牙朝着戴军堡逃跑的方向追去，但戴军堡已被手下拼死救起，退入了己方阵型深处。
另一边，伊文华与洛威、大鳌两大壮汉的缠斗，已到了生死边缘。
洛威皮糙肉厚，悍不畏死，大鳌力量惊人，两人联手，步步紧逼。
伊文华赖以成名的鬼刀在一次险之又险的格挡中被洛威用血肉之躯卡住，随即被大鳌一拳砸在刀身，竟硬生生将刀震飞！
失了兵器，伊文华险象环生，身上又添几处伤口，口鼻不断溢血，内伤沉重。
“鬼刀？没了刀，你就是个鬼！”洛威狞笑着，锯齿匕首再次捅向伊文华心窝。
伊文华勉力侧身，匕首划过肋下，带起一溜血珠。他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开始模糊。
命在旦夕！
“洛威！我操你祖宗！！！”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震得周围混战的人群耳膜嗡嗡作响！
一道高大魁梧、如同蛮熊般的身影，从街口方向狂飙突进，所过之处，东英仔如同稻草人般被撞飞！正是大飞！
他怒目圆睁，一眼就看到了儿子伊文华命悬一线，更是看到了洛威那狰狞的嘴脸。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大飞瞬间暴走！
他几个大步冲到近前，无视大鳌挥来的巨拳，身体微侧，用肩胛骨硬扛一记，同时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他全身的愤怒和重量，一记毫无花哨的“484”，狠狠轰在正欲对伊文华下杀手的洛威身上！
“砰！！！”
如同重锤砸烂西瓜！
洛威的脑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猛甩出去，脸颊瞬间凹陷，鲜血混合着几颗碎牙狂喷而出！
他连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离地飞起，旋转着撞塌了旁边一个卖鱼蛋的摊档，滚进一堆杂物中，抽搐两下，不动了。
“文华！”大飞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伊文华。
“大飞哥……”伊文华虚弱地喊了一声，紧绷的神经一松，差点晕过去。
“没事了，没事了，！”大飞随即转向惊怒交加的大鳌，以及周围被这一幕骇得暂时停手的东英仔。
不远处，正被手下包扎肩膀伤口的雷霆看得眼皮直跳，大声提醒：“大鳌！小心！这老家伙猛得很！”
不用他提醒，大鳌也感知到了眼前这人的恐怖。刚才那一拳的威力，隔着几米远都能感受到劲风。
他摸了摸自己隐隐作痛的拳头，又看了看洛威的惨状，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随即被更狂暴的战意取代。
“洪兴大飞？来得正好！”大鳌声如洪钟，猛地扯掉身上破烂的上衣，露出岩石般块垒分明的肌肉，上面布满各种伤疤。
“来啊！扑街仔！”大飞啐了一口，同样扯开衣襟，露出同样布满战火痕迹的胸膛。
两名重量级猛人同时爆出一声震天大喝，如同两头发狂的犀牛，轰然对冲到了一起！
“砰！砰！咚！”
拳头、手肘、膝盖、肩膀……每一次碰撞都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巨响，纯粹的肉体力量对撼，毫无技巧可言，只有最原始、最野蛮的暴力宣泄！
两人均不闪不避，近距离疯狂对攻，鲜血与汗水四溅。
不久，大飞的眼镜便被大鳌一记摆拳击碎，玻璃碎片四散飞射，在他脸颊和胸前划出数道血痕。但大飞恍若未觉，一拳换一拳，一肘换一肘，状若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