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街的午后,时光流淌得很慢。这里没有鬼市的阴森,也没有菜市场的喧嚣。空气中飘浮着陈年旧书特有的霉味,混合着新研磨的徽墨香气,闻起来让人心神安宁。
顾青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米色衬衫手里捏着一张清单,眉头微皱。 “醉鸡”的实验虽然成功了,但普通的黄纸承载不了太多的酒气和煞气,画出来没几分钟就烂了。他需要更好的纸比如掺了金丝的“洒金宣”,或者透光如玉的“蝉翼纱”。
“老板,这纸怎么卖?” 顾青在一个挂满毛笔的摊位前停下,指了指角落里一卷泛黄的纸。
摊主是个戴着老花镜的大爷,正眯着眼听收音机。 “那个不卖。那是被人订了的‘龙须纸’。” 大爷摆摆手,“小伙子,你要练字买那种五块钱一刀的毛边纸就行,别糟蹋好东西。”
顾青笑了笑他刚要转身离开,鼻尖忽然动了动。
一股极其纯净、却又带着凛冽杀伐之气的味道,顺着风飘了过来。那是……极品朱砂的味道。 而且不是市面上那种化工合成的红粉,是真正的、在丹炉里炼过九九八十一天、去掉了火毒只剩下纯阳之气的“飞天朱砂”。
顾青顺着味道看去。在街角的阴影里,支着一张不起眼的小方桌桌后坐着一个姑娘。
她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棉麻长裙,袖口挽起,露出一截如藕节般白皙的小臂。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几缕碎发垂在耳边。 她并没有像其他摊主那样吆喝,而是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在一张黄符上勾勒着什么。
她的手很稳健。每一笔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却又轻盈如燕。随着笔尖的游走,那鲜红的朱砂在黄纸上仿佛活了过来,隐隐有流光闪动。
“好字。好符。” 顾青忍不住在心里赞了一声。这还是个行家,而且是童子功练出来的行家。看那笔锋的走势,这是正统道门“天师府”的路子。
顾青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他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桌旁看着。
姑娘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但她手中的笔依然稳如泰山,直到最后一笔“敕令”落下。
嗡
符纸上红光一闪,周围原本有些燥热的空气瞬间清凉了几分,这是一张高阶的“清心符”。
“看够了吗?” 姑娘放下笔拿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手指上沾染的一点朱砂。她的声音很清冷,像是一汪深秋的泉水。
“笔法苍劲,气韵贯通。” 顾青中肯地点评道,“就是这朱砂里……好像少了一味‘引子’。”
姑娘擦手的动作顿住了。她终于抬起头,这是一张极其清秀的脸,不施粉黛,却因为长期接触朱砂,唇色呈现出一种天然的殷红。她的眼睛很亮,黑白分明,此刻正带着几分审视和诧异看着顾青。
“少了一味引子?” 姑娘微微挑眉,眼神里带着一丝被外行冒犯的不悦,却又隐隐透着好奇。 “这可是上好的飞天朱砂,我又加了三年的无根水调和还能少什么?”
顾青笑了笑。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那是他昨晚用来做实验剩下的——大蒜生姜酒。
他打开瓶盖。 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瞬间冲了出来。
姑娘下意识地捂住鼻子,眉头紧锁露出一脸嫌弃。 “这是什么?好冲的味儿!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借你的笔一用。” 顾青没等她拒绝,直接拿起桌上那支还沾着朱砂的毛笔,在瓷瓶口轻轻蘸了一下。然后在那张刚刚画好的“清心符”的符头位置点了一下。
滋!
那张原本已经灵气内敛的符纸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符文上的红光猛地暴涨,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雷鸣。原本那种温和的“清心”之意,瞬间变得凌厉霸道起来,仿佛能震碎一切心魔。
“清心符主静。” 顾青放下笔,看着目瞪口呆的姑娘。“但有时候,人心太乱静不下来。得用这种‘烈’东西,猛冲一下,才能真正清净。” “这就叫……以毒攻毒。”
姑娘看着那张灵气暴涨的符纸,又看了看顾青那张苍白却带着自信笑容的脸。她的眼神变了。从审视,变成了震惊,最后化作了一抹掩饰不住的……光彩。
这是她在枯燥的画符生涯中,从未见过的“野路子”。 粗糙,狂野,却……极其有效。
“你……” 姑娘站起身,对着顾青伸出手。这只手并不像红衣那样冰冷,而是温热干燥,指腹上有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我叫苏南。” 她看着顾青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南方的南。” “我想买你这个……配方。”
顾青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握即放。 “顾青。长生铺掌柜。” “配方不卖。” 顾青指了指桌角那叠看起来就很贵的“洒金宣”。 “但可以换。” “我最近缺纸。缺好纸。”
苏南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很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生动了不少。“成交。” 她二话不说,把那叠价值不菲的洒金宣全部推到顾青面前。 “另外……”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红木小盒,递给顾青。 “这是我自己炼的朱砂膏。比你那个……大蒜水,应该更配你的手艺。”
就在顾青接过盒子的瞬间。
嗡——嗡——嗡——
他兜里的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视频请求。备注名:【我家那个败家女鬼】(红衣)。
顾青:“……”
他不用接都知道,红衣肯定是通过某种方式“闻”到了这里的情况。或者是那两只猫告的密。
顾青没有接视频,面不改色地按掉将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谢了。” 顾青收起朱砂膏和宣纸。“以后若是有空,可以来槐树街长生铺坐坐,我们那里……经常有些‘特殊’的客户,或许你会感兴趣。”
“长生铺?” 苏南若有所思地念叨着这个名字。 “好。我会去的。” 她看着顾青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一头白发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沧桑与神秘。
“顾青……” 苏南重新拿起笔。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名字,比她画过的所有符咒都要让人…… 印象深刻。
回到五菱宏光上。 张伟正趴在方向盘上打瞌睡。
“老板,你买完了?” 张伟揉揉眼,“刚才我手机一直响,都要炸了。我看是红姐打的没敢接。”
顾青把那一叠洒金宣放在后座。“开车。速速回家。”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几十条未读微信。全是红衣发的。
【老板!你在哪?】 【我闻到了!有别的女人的味道!】 【还是个道姑的味道!讨厌!讨厌!讨厌!】 【你是不是不想给我买新衣服了?你是不是想换个员工?】 【那个女人有我好看吗?有我会打架吗?有我……省饭钱吗?
最后一条是一张自拍。 照片里红衣穿着那件红风衣,手里拿着惊蛰剑,对着镜头做出了一个“我要砍人”的表情。 配文:【老板,你要是敢带别的女人回来,我就把家里的沙发全挠烂!】
顾青看着屏幕,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张伟。” “怎么了老板?” “路过商场的时候停一下。” “还要买啥?” “买箱车厘子要进口的,最大那种。”
张伟:“……” 老板,你这是在……哄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