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食堂，弥漫着食物香气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压抑。苏清阮坐在餐桌旁，小口喝着热粥，感觉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酸痛。她下意识地拉了拉身上略显宽大的备用校服外套——她自己的那套在昨晚的“仪式”中几乎成了破布条。
想到昨晚，她的脸颊就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
她确实预料到“她”可能会对自己这个“局外人”出手，所以才当机立断让林砚解决了那个作为“眼睛”的转校生，试图转移仇恨焦点。但她万万没想到，“她”的反扑如此诡异而直接，那股冰冷的意志强行侵入她的脑海，竟然不是直接的攻击，而是蛊惑，是幻象，是让她用桌子上的削笔刀划开自己的手腕！
那种被操控、意识挣扎却身体不由自主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让她后背发凉。幸好林砚反应够快……
“林哥，你昨晚后来去哪了？我们回来都没看见你。”李锐推了推眼镜，好奇地问正在安静进食的林砚。
林砚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去确认了一下线索的可靠性。”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话音刚落，坐在他斜对面的苏清阮脸颊却“唰”地浮起两抹极淡的红晕，虽然迅速被她低头喝粥的动作掩饰，但还是被一直关注着他们的赵强和徐飞昂捕捉到了。
“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感冒了？”赵强关切地问，嗓门不小。
徐飞昂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苏清阮强作镇定，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有点热。”
“热？”李锐看看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冷雨，又看看苏清阮泛红的脸颊和林砚那副事不关己的平静模样，镜片后的眼睛瞬间亮起了八卦的光芒。他凑近几分，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啧啧啧……林哥，苏姐，不是我说你们啊……在副本里做这种事，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他挤眉弄眼，“而且要注意适可而止啊，这未婚先孕……影响多不好！林哥你现实里好歹是知名外科医生，苏姐你可是集团总裁，这要是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
“咳咳！”苏清阮被李锐这话呛得直咳嗽，脸颊上那抹刚刚消退下去的红晕“噌”地一下又烧了起来，连耳根都染上了粉色。她狠狠瞪了李锐一眼，眼神里杀气四溢：“小李子你皮痒了是不是？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把你舌头拧下来泡酒？”
她下意识想拉紧衣领，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制服外套在昨晚的“仪式”中早就变得破破烂烂，此刻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同样有些凌乱的白色衬衫，勾勒出起伏的曲线。这让她更加不自在，努力板起脸，试图用威严掩盖窘迫。
林砚倒是面不改色，仿佛李锐说的是今天天气不错。他慢条斯理地喝着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确认线索时遇到了点麻烦，苏姐协助了我。仅此而已。”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两人一同消失的原因，又模糊了具体过程。
“哦~协助啊~”李锐拉长了语调，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我懂，我都懂”的八卦光芒，但看着苏清阮快要杀人的眼神，还是很识趣地没再继续调侃，只是小声嘀咕：“这协助得……衣服都快协助没了……”
“妈的，李锐你小子找打是吧！”赵强虽然脑子转得慢半拍，但也看出苏清阮是真恼了，立刻站出来充当打手，蒲扇般的大手就往李锐后脑勺招呼。
“哎哟！强哥我错了！”李锐赶紧抱头鼠窜。
徐飞昂看着这场闹剧，忍不住笑了笑，随即正色对苏清阮和林砚道：“林哥，苏姐，不管怎样，昨晚多谢了。”他知道，昨晚林砚去“确认线索”，苏清阮随后跟上，绝对不像他们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必然是经历了极大的凶险。
苏清阮摆了摆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脸上的热意，恢复了平时那副慵懒中带着精明的模样：“少来这套，真要谢，下次副本得了好东西多分我一份。”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目光扫过食堂里那些神色惶惶的玩家，低声道：“‘眼睛’是解决了，但正主还没露面。张磊那四个，我看撑不了多久。”
提到正事，几人都严肃起来。
“得尽快找到破除执念的关键。”林砚放下勺子，“光靠被动防御，我们撑不过七天。”
“突破口可能还是在‘她’跳楼的天台，或者……‘她’生前常去的地方。”李锐分析道。
“女生宿舍。”林砚和苏清阮几乎同时开口。
两人对视一眼，林砚继续道：“根据张磊含糊的供词，他们所谓的‘辅导功课’可能不止一次，地点或许不局限于教室。女生宿舍是‘她’的私人空间，可能留有线索。”
“有道理。”苏清阮点头，“白天宿舍管理严格，但晚上……或许有机会溜进去。”
计划初步定下，几人不再多言，快速吃完早餐，准备应对新一天的“课程”。
白天的校园依旧在重复着昨日的压抑和诡异。讲课声，雨声，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无形的恐惧。“眼睛”的消失似乎并没有让“那位”停下脚步，张磊、赵雅、李婷、王浩四人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差，脸色灰败，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傍晚，放学铃声响起。
夜幕如同浸透了墨汁的潮水，迅速笼罩了暮雨中学。雨还在下，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户，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
晚上十点，宿舍楼准时熄灯。
黑暗中，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男生宿舍楼，借着雨声和夜色的掩护，快速靠近对面的女生宿舍。
正是林砚和苏清阮。
女生宿舍楼的大门已经锁闭，但对于林砚而言，这种老式的锁芯形同虚设。他用一根细铁丝在锁眼里鼓捣了几下，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洗发水、香皂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散发着幽绿的微光，映照出空无一人的、长长的通道，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寝室门，像是一排排沉默的墓碑。
“分头找，效率高点。”苏清阮压低声音，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运动服，长发束起，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
林砚点了点头，指了指左侧：“我这边。”
“小心。”苏清阮说完，便如同灵猫般潜入了右侧的走廊。
根据白天从其他“同学”那里旁敲侧击来的信息，“她”生前住在三楼308寝室。林砚和苏清阮的目标很明确。
宿舍楼里寂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清晰。林砚的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如同行走在阴影中的猎豹，很快便来到了308门口。
门没有锁。他轻轻推开，一股更浓郁的、带着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涌出。寝室里是标准的四人间，此刻空无一人，床铺整齐，但书桌上落满了灰，显然很久没人住过了。
林砚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线调到最暗），开始仔细搜寻。书桌抽屉里只有一些废弃的文具和草稿纸，床上也没有任何异常。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靠窗那个床位的衣柜上。
这个衣柜看起来比其他几个要旧一些，柜门上贴着一张已经褪色的动漫贴纸。
他走过去，轻轻拉开了柜门。
柜子里挂着几件普通的校服和便装，下方堆放着一些书本。林砚蹲下身，翻找着那些书本。大多是课本和辅导资料，但在最底层，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类似笔记本的东西。
就在他准备将笔记本抽出来时——
“嗒…嗒…嗒…”
一阵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滴水声，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寝室里响起。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门外走廊。
林砚动作一顿，立刻关掉手机光源，屏住呼吸，身体隐入衣柜旁的阴影里。
“嗒…嗒…嗒…”
滴水声不紧不慢，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正沿着走廊，一步步走向308寝室。
与此同时，林砚感觉到口袋里的铜镜传来一阵微弱的灼热感。
是“她”！
“吱呀——”
308寝室的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推开了。
一股浓烈的、带着水腥和铁锈的阴冷气息瞬间灌满了整个房间。
林砚的心脏微微收紧，他能感觉到，一个充满恶意的存在，已经进入了房间，正在缓慢地……扫视着。
不能待在这里！
他目光快速扫过房间，唯一的藏身之处，只有……他刚刚打开的那个衣柜！
别无选择！
林砚如同狸猫般，迅捷而无声地钻进了衣柜，并轻轻合上了柜门。几乎是同时，他听到那“嗒…嗒…”的滴水声，进入了寝室，并且在……朝着衣柜的方向移动！
衣柜内部空间狭小，充满了樟脑丸和旧衣服的味道。林砚蜷缩着身体，紧贴着柜壁，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就在这时，衣柜门被猛地从外面拉开了一条缝隙！
苏清阮带着一身湿冷的潮气，如同受惊的兔子般挤了进来！
她显然也遭遇了同样的东西，被迫选择了这个唯一的藏身点。
“嘘！”林砚在她发出声音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迅速将柜门重新拉拢。
狭小、黑暗、密闭的空间里，瞬间被两人急促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填满。
苏清阮几乎是整个人被林砚圈在了怀里。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透过薄薄衣物传来的、灼热的体温。林砚为了稳住身形，一只手依旧捂着她的嘴（力道放松了些，但没完全拿开），另一只手则不得不撑在她耳侧的柜壁上，这个姿势，像极了某种充满侵略性的壁咚。
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苏清阮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混合着淡淡皂角和水汽的味道，与自己发间残留的洗发水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暧昧又危险的氛围。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幸好黑暗中无人看见。
林砚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怀中温香软玉，女性身体柔软的曲线紧密地贴合着他，发丝偶尔蹭过他的下颌，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他甚至能感觉到苏清阮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注意着柜门外的动静。
那“嗒…嗒…”的滴水声，在衣柜前停了下来。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郁怨恨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薄薄的柜门，落在两人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林砚能感觉到苏清阮的身体绷得越来越紧，被他捂着的嘴里发出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呜咽。他撑在柜壁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如果“她”此时打开柜门……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那滴水声，终于再次响起。
“嗒…嗒…嗒…”
它开始移动，缓缓地……远离了衣柜，朝着寝室门口而去。
脚步声逐渐消失，那阴冷的气息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过了足足两三分钟，确认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林砚才缓缓松开了捂着苏清阮嘴的手，另一只撑在柜壁上的手也放了下来。
两人都松了口气，但狭小空间里的尴尬气氛却更加浓郁了。
“可以出去了吗？”苏清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自然的沙哑，她试图动一下，却发现空间实在太挤，稍微一动就会碰到林砚。
“再等一下。”林砚低声道，声音也因为刚才的紧绷而有些低沉沙哑。他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没动，避免更多的身体接触。
黑暗中，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苏清阮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头顶。这种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让一向冷静从容的她，心湖也泛起了层层涟漪。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压低声音问道：“你……找到什么了吗？”
“嗯，好像有本笔记。”林砚也试图用对话驱散这诡异的气氛，他微微侧身，试图去拿刚才被他塞在角落里的笔记本。
然而，衣柜空间实在太小了。他这一动，手臂不可避免地再次擦过苏清阮的身体。
苏清阮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往后缩，却撞到了柜壁，发出了一声闷响。
“别动。”林砚低声提醒，动作更加小心。
好不容易，他才将那个硬皮笔记本摸了出来。
“拿到了，走吧。”林砚说着，轻轻推开了衣柜门。
外面寝室依旧空荡，阴冷的气息已经散去，只剩下雨声敲打窗户。
两人先后从狭小的衣柜里钻了出来，都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相对新鲜的空气，迅速拉开了距离。
苏清阮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服，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热意，但她很快调整好状态，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只是眼神不太敢直视林砚。
林砚则看起来平静得多，仿佛刚才衣柜里的一切只是战术需要。他将笔记本递给苏清阮：“看看这个。”
苏清阮接过笔记本，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翻开。
笔记本的扉页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个名字——夏晚晴。
里面记录着一些琐碎的少女心事，学习压力，以及对未来的迷茫。但越往后翻，字迹开始变得凌乱，内容也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3月15日，雨。他们又来了……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只是想安静地学习……】
【3月22日，阴。张磊把我的笔记扔进了水房……赵雅她们在笑……我受不了了……】
【4月1日，雨。天台的风好大……是不是跳下去，就真的能解脱了？老师不相信我，没有人相信我……】
【4月5日，暴雨。最后一次了……如果这就是结局……我诅咒他们……所有伤害过我的人……一个都别想逃！！！】
最后一行字，几乎是用尽全力刻划上去的，带着触目惊心的恨意。
“果然是校园霸凌……”苏清阮合上笔记本，眼神冰冷，“张磊他们四个，死有余辜。”
林砚的目光则落在了笔记本最后一页，那里用红色的笔，重重地画着一个扭曲的、如同被雨水打湿模糊了的笑脸，旁边写着一行小字：
【谎言终将被雨水冲刷，真相埋藏在回声之中。】
“谎言？回声？”苏清阮皱眉。
“或许，破除执念的关键，不仅仅是知道真相。”林砚看着窗外无尽的雨幕，眼神深邃，“而是要让‘真相’，在特定的地方，‘回声’出去。”
他看向苏清阮：“明天，我们去广播站。”
找到了关键线索，两人不敢在女生宿舍久留，立刻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
回到男生宿舍楼下，分别前，苏清阮忽然叫住林砚。
“喂，”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轻，“刚才……谢了。”
林砚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身影便融入了黑暗的楼道中。
苏清阮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摸了摸自己还有些发烫的脸颊，低声啐了一口：“妈的……这破副本……”
她转身走向女生宿舍，脚步却比平时轻快了几分。
雨，依旧在下。
但黎明的曙光，似乎已经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