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黏腻的触感和伤口针扎似的疼痛,不断提醒着姜念安所处的残酷现实。她强忍着不适,将意识沉入脑海中的地图。
三个代表追兵的红点已经偏离,正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移动,但并未远离,仍在附近街区游弋。地图提供的上帝视角,让她混乱的心绪逐渐沉淀。思维开始高速运转,冷静地分析数据,规划路径。
“不能留在沟里,体温流失会致命。需要尽快处理伤口,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临时据点。”
地图显示,沿着这条死胡同继续向前约五十米,右侧有一个破败的院墙缺口,穿过缺口,是一排似乎已被废弃的仓库区。那里建筑杂乱,视野开阔,便于藏匿也便于被发现,但更重要的是,那里有多个出入口,易于转移。
“就那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开始沿着排水沟艰难地爬行。每动一下,肋下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她依靠地图,精准地避开了一个红点偶尔回扫的视野范围,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潜行者,虽然身体状态极差,但每一步都落在最安全的位置。
现代战术思维与历史地理知识结合,让她对环境的利用达到了极致。十分钟后,她终于有惊无险地穿过院墙缺口,闪身躲进了最靠里的一间仓库。
仓库内部堆满了蒙尘的破木箱和废料,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铁锈味。她找了个最隐蔽的角落,用几个空箱子勉强搭建起一个遮蔽物,这才瘫坐下来,剧烈地喘息。
暂时安全了。
第一件事,是检查伤势。撕开被血浸透的衣衫,借着从破窗透进的微弱月光,她看到肋下有一个狰狞的伤口,子弹应该是擦着肋骨飞过,留下了一道深可见肉的焦黑沟壑,万幸没有留在体内。但失血不少,伤口边缘已经有些发白外翻,污染严重。
“必须尽快消毒包扎……”这个念头刚起,她立刻尝试沟通系统:“系统,有没有药品?”
【功勋商城已开启。当前功勋:0。请代理人积累功勋后兑换。】
冰冷的提示音让她冷静下来。是了,新手礼包已经给过,想要更多,需要“功勋”。
“如何获取功勋?”
【完成因果清算行为,如清除业力承载者、拯救濒危生命、扭转悲剧节点等,均可获得功勋。具体数额视行为影响而定。每日签到也可获得固定功勋。】
“签到。”她毫不犹豫地默念。这是目前唯一确定的收入来源。
【签到成功!功勋+20。】
【当前功勋:20。】
看着意识中那个寒酸的数字,姜念安苦笑。商城界面里,最基础的“止血散”需要50功勋,“消炎粉”需要80,而效果更好的“初级治疗药剂”则高达200功勋。她这点签到收入,杯水车薪。
巨大的生存压力扑面而来。伤口感染会死,被76号找到会死,饥饿寒冷也会死。而这个看似神奇的系统,并非无所不能的许愿机,它更像一个苛刻的交易平台,需要她用行动去换取生存资源。
内心的震撼与恐惧再次泛起,但这一次,很快被一种更沉重的情绪压制下去——宿命感。
因果清算程序……业力场域……历史见证者……
这些词汇与她未完成的论文,与她穿越前研究的绝密资料高度吻合。难道她的穿越,并非偶然?而是某种必然?是这个世界业力积累到了临界点,自发产生的“纠偏机制”?而她,恰好成为了被选中的那个“代理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个人的生死存亡,而是一段沉重、黑暗,亟待清算的历史。
她靠在冰冷的木箱上,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是混乱的记忆碎片,而是清晰的历史记载:1939年的上海孤岛,暗杀、背叛、渗透、纸醉金迷下的累累白骨……这是一座真正的人间炼狱。而她,姜念安,一个来自未来的人,如今就站在这炼狱的入口。
“观察者……”她喃喃自语。这是她作为历史学者的本能立场,客观、中立、记录。但此刻,“观察”意味着冷眼旁观,意味着对正在发生的悲剧无动于衷。
她能吗?
“砰!啪!”
就在这时,隔壁仓库突然传来了隐约的击打声和闷哼声!
姜念安猛地睁眼,瞬间屏住呼吸。地图上清晰显示,隔壁仓库里有几个红点,其中两个聚集在一个静止不动的红点旁。
紧接着,一个粗暴的嗓音响起:“说!你的上线是谁?‘渔夫’到底在哪?!”
没有回答,只有更沉重的击打声和压抑的痛哼。
“妈的,共党骨头就是硬!给老子继续打!看他能撑到几时!”
“共产党万岁!”一声嘶哑却异常坚定的怒吼,穿透了墙壁,清晰地传入姜念安的耳中。
如同一声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
历史的记载,从冰冷的文字变成了耳边真切的怒吼!她“看”过太多关于这个时期地下工作者受刑的档案,字里行间渗透的血肉模糊的惨烈,此刻有了真实的声音和画面!
良知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观察者”的心态在摇摇欲坠。隔壁正在发生的,不是故纸堆里的记录,是活生生的、正在进行的暴行!是一个坚持信仰的人正在被折磨、虐杀!
她能清晰地“看”到地图上,那个代表受刑者的红点,光芒正在微微闪烁,变得黯淡,那是生命流逝的迹象。
救,还是不救?
救?自己重伤在身,只有一把子弹有限的无声手枪,面对至少两名穷凶极恶的76号特务,胜算渺茫。一旦失败,不仅自己立刻送命,刚刚绑定的系统,这个或许能改变更多事情的机会,也将随之湮灭。理智告诉她,隐匿,才是最优选择。
不救?眼睁睁听着一个同胞、一个战士被折磨至死?然后像处理一段普通史料一样,将这一幕冷静地记录在脑海深处?她做不到。历史的悲剧,难道不正是因为太多人的冷眼旁观才酿成的吗?
她想起了一份解密档案中,一个化名“春蚕”的地下工作者,就是在1939年秋,于上海某仓库被76号秘密处决,生前受尽酷刑,未吐露半分情报。时间、地点、情节高度吻合!
那个在史料中只有一个代号、几行记载的烈士,此刻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历史,不能只被记录。
冰冷的理性与灼热的良知在胸腔内激烈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她的手紧紧攥着那把冰冷的无声手枪,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伤口在突突地跳痛,提醒着她自身的脆弱。
但当她再次“看”向脑海中那副地图,看到那个逐渐黯淡的红点,听到隔壁传来更加残忍的殴打声和特务们得意的狞笑时,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决心,压倒了恐惧与权衡。
她不是来当冷眼旁观的记录者的。她是因果的清算代理人!
“清算……”她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冷光。
她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无声手枪的枪口,对准了隔壁仓库的方向。然后,她咬牙低声道:
“历史,不能只被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