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店储藏室的狭窄空间，提供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相对安稳的夜晚。尽管身下的硬板床硌得生疼，肋下的伤口仍在阵阵抽痛，但头顶有瓦遮头，四周墙壁隔绝了外面的腥风血雨，这已是难得的安宁。
姜念安——或者说，正在适应这个新身份的她——睡得极浅。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她瞬间惊醒，手不自觉地探向枕下的无声手枪。
晨光熹微时，姚慧轻手轻脚地送来一碗稀薄的米粥和一小碟咸菜。她没有多问，只是低声嘱咐：铁匠情况稳定了，但需要静养。你也尽量少露面。
茯苓感激地点头。热粥下肚，带来些许暖意，也让混沌的头脑清明起来。她需要规划下一步。躲在旧书店绝非长久之计，她需要合法的身份掩护，需要信息渠道，也需要为系统赚取更多功勋。原主姜念安的军统身份，就是一个现成的、虽然危险却极具操作性的平台。
根据原主破碎的记忆，她的单线上级代号，通常在悦来茶馆用特定方式接头。虽然已过常规接头时间，但或许还有紧急联络方式可以尝试。
姚姐，她放下碗，我今天需要出去一趟，联系一个人。
姚慧动作一顿，抬眼打量她：安全吗？76号的人可能还在找你。
我会小心。茯苓点头，是一个......可能提供掩护的关系。
姚慧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看似普通的胭脂盒：遇到紧急情况，拧开扔掉。我们能看见。
茯苓接过这简易的信号装置，心中微暖。在这刀尖上行走的时刻，这种不带温情却实实在在的援助，比任何空洞承诺都更让人安心。
上午九点，茯苓换上姚慧准备的半旧蓝布旗袍，清理了脸上污渍，将手枪贴身藏好，悄无声息地离开听雪轩。她刻意绕行数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朝着记忆中的悦来茶馆走去。
悦来茶馆位于法租界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门脸不大，茶客多是些闲散老人。茯苓按记忆在靠窗第二个位子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茉莉香片，然后将茶杯盖反过来扣在杯旁——这是原主记忆中与失联后的紧急接头暗号。
茶过半盏，心悬半空。就在她以为今日不会有什么结果时，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头戴礼帽的中年男子在她对面坐下。男子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在看似随意的扫视间透着精干与警惕。
小姐一个人？这位置有人吗？
在等一位姓于的朋友。茯苓按暗号回答。
于老板今天怕是来不了了，男子自然地拿起茶壶，顺手将反扣的杯盖翻正，不过我这儿有新到的西湖龙井，小姐可要尝尝？
暗号对上。
渔翁。茯苓低声道，心中稍安。
郑远——渔翁——抬起眼皮仔细打量她，目光锐利如鹰，先前的平和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严厉：姜念安？你还活着？昨天码头区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他果然知道了。76号特务被杀、地下党被救，这事瞒不过有心人，尤其是她的上线。
我差点就没命了。茯苓脸上适当地露出后怕与委屈，将准备好的说辞托出，昨天我去码头看货，撞见76号的人正在抓一个......像是帮派分子，起了冲突，我趁乱躲进下水道才逃出来。她隐去了救人的关键部分，也模糊了被救者身份。
帮派分子？郑远显然不信，冷哼一声，现场死了三个76号骨干，手法干净利落，可不是普通帮派火并。你最好说实话。
茯苓心知不拿出有分量的信息难以取信，甚至可能引火烧身。她心念电转，决定冒险一搏。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做出神秘姿态：
渔翁先生，我逃出来时隐约听到他们提到......不是抓人，是灭口。好像是因为76号在十六铺码头和新闸桥的暗桩最近要调整，怕被那个帮派分子泄露......
十六铺码头和新闸桥的76号暗桩，是她根据历史资料记忆的，大约就在这个时间段因内部权力摩擦而调整。此刻提前说出，便是精准的。
郑远端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眼中的严厉迅速被惊疑取代！这两个暗桩位置属于较高机密，连他也是刚通过特殊渠道获悉可能有变，具体细节尚未确认。这个险些丧命的新人如何得知？难道真在混乱中听到了关键信息？
他审视着茯苓苍白却镇定的面容，那双眼睛里有劫后余生的惊慌，但更深处却有种他看不懂的冷静与洞察力。这绝不是一个普通新手该有的状态。
你还听到了什么？郑远声音稍缓，探究意味更浓。
别的没听清，当时太乱。茯苓适时表现出疲惫虚弱，用手按了按肋下包扎处，渔翁先生，我现在......无处可去，身份可能也暴露了。
郑远沉吟起来。这个姜念安背景干净，此次遭遇虽离奇，带回的信息却极具价值。而且能从那种围捕中逃脱，本身就说明了一定的能力与运气。乱世之中，有时运气和能力比资历更重要。
你的住处不能回了。我会给你安排新地方。郑远终于开口做出决定，至于工作......伤好前先做情报核实和初步分析。正好有个任务交给你。
他声音压得更低：码头区三号日军仓库最近守卫突然加强，怀疑有重要物资运抵。你去摸清内部情况、守卫力量、换岗时间、物资种类，越详细越好。有问题吗？
几乎在郑远话音落下的同时，系统提示音响起：
【触发因果节点：侦察日军仓库。任务难度：普通。预计功勋奖励：30。是否接受？】
30功勋虽不多，但侦察日军仓库正是深入了解这个时代日军后勤、运作模式的绝佳机会。她的历史学者之魂在蠢蠢欲动。这将是她利用军统身份作为历史实验室掩护的第一次实践。
没问题。茯苓毫不犹豫地点头。风险与机遇并存。
郑远对她的干脆有些意外，但未多言，从怀中摸出小纸条和几张法币推给她：这是新的联络方式和活动经费。以后，你的代号就叫——。
当归？
茯苓接过纸条和钱，听到这个代号的瞬间，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荒谬与讽刺。
当归，本该是归去之意。可她这个来自未来的孤魂，又能归向何处？2030年的实验室已成灰烬，21世纪的家园遥不可及。而1939年的上海，这个危机四伏的孤岛，这个业力纠缠的炼狱，难道就是她的归宿吗？
或许，这个时代本身，就是她的目的地了。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租界街头的车水马龙和远处外滩模糊的建筑轮廓，目光复杂。
【接受侦察任务。当前功勋：170。】
系统的提示音将她从短暂的出神中拉回。她将纸条和钱小心收好，代号像一个烙印，刻在了她的新身份上。
我知道了，渔翁先生。她低声说，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告别郑远，茯苓走出茶馆融入人流。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
当归。无处可归，便以此身为家，以此身为剑，在这乱世中斩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补上那残缺的历史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