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这名号，如春日柳絮般在特定圈子里悄然传开。茯苓敏锐地察觉到，郑远再次约见她时，眼神里除了欣赏，更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审度。
这日午后，悦来茶馆里茶香袅袅，郑远的神色却带着少见的凝重。
当归，这次需要你和行动队配合。他将一张手绘地图推到茯苓面前，目标是虹口区的日军物资中转站，规模不大，但位置关键。行动队负责侦察，必要时制造混乱。你的任务是提供现场情报支持。
和谁对接？茯苓端起茶杯，语气平静。
行动队队长，李舟。郑远顿了顿，他是个老手，身手了得，就是......眼光太毒，你多留神。
次日下午，法租界边缘的废弃货仓里，茯苓第一次见到了这位让郑远特意提醒的行动队长。
李舟约莫三十上下，一身合体的短褂衬得身形精干利落。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在茯苓走进货仓的瞬间就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本质。
姜小姐？他伸出手，掌心布满厚茧，李舟。这次行动，有劳了。
李队长客气。茯苓与他轻轻一握，感受到对方刻意的力道试探。
货仓里另有五名队员正在检查装备，见茯苓进来，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打量她。这些人都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但站姿和眼神都透着一股子精悍。
这位是姜小姐，这次行动的情报顾问。李舟向队员们介绍，语气平淡，阿强，把地图铺开。
名叫阿强的年轻队员利落地展开地图，李舟开始部署：根据前期侦察，中转站有两个出入口，前后各有固定哨。我们计划从西侧围墙潜入，这里是视野盲区......
茯苓安静地听着，脑海中调出系统地图进行比对。当李舟指向西侧围墙时，她微微蹙眉。
李队长，她适时开口，我研究过这一带的建筑格局，西侧围墙内有个废弃岗楼。虽然不用了，但位置很高，若是日军在那里设了暗哨......
李舟的手指顿在地图上，锐利的目光猛地投向茯苓：姜小姐怎么知道那个岗楼？
前些天踩点时顺便留意到的。茯苓神色自若，这一带多是日占区以前的旧军营，类似的废弃岗楼不止这一处。
李舟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对阿强说：行动时重点注意那个岗楼。
阿强立即应下，看向茯苓的眼神多了几分好奇。
夜幕降临后，行动正式开始。一行人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摸到中转站外围。
李舟打了个手势，两名队员如狸猫般贴近西侧围墙。就在第三名队员准备跟进时，茯苓突然拉住李舟的衣袖：
等等，墙根下有绊线。
李舟凝神细看，月光下果然有一道极细的反光。他倒吸一口凉气，立即示意停止行动。
好险！阿强压低声音，姜小姐，多亏了你！
李舟深深看了茯苓一眼，挥手示意改变路线。众人绕到更远处的一段围墙，借着茂密的植被掩护，终于成功潜入。
中转站内巡逻的日军比预想的更密集。在一次险些与巡逻队迎面撞上的危急时刻，茯苓突然指向一堆空油桶：
这边！
众人急忙躲进油桶后的阴影里，屏息凝神。日军的皮靴声近在咫尺，手电筒的光柱从他们头顶扫过。
好险......一个队员抹了把冷汗，对茯苓投去感激的目光。
整个行动过程中，茯苓展现出的敏锐观察力和干净利落的身手，让所有队员都对她刮目相看。就连一向沉默的副队长老周也忍不住对李舟低语：
队长，这位姜小姐不简单啊。
李舟没有回答，但眼神中的探究愈发深沉。
任务顺利完成。行动队不仅摸清了中转站的布防情况，还在几个关键位置安置了小型燃烧装置。虽然造成的破坏有限，但达到了侦察和骚扰的目的。
撤离到安全地点后，队员们分散警戒。李舟走到正在整理衣角的茯苓身边，递过一支烟：
姜小姐，来一支？
谢谢，不会。茯苓婉拒。
李舟自己点燃香烟，深吸一口：姜小姐以前在哪里受训？看你这身手，可不像普通人。
茯苓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语气平淡：家里以前跑船的，跟着走了些地方。乱世里求生存，总得学些保命的本事。
跑船？李舟吐出一口烟圈，哪条航线？
南洋、日本都跑过。茯苓对答如流，后来船被征用了，这才留在上海。
这时阿强走过来，满脸敬佩：姜小姐，今天多亏了你！那个绊线要不是你发现，我们可就麻烦了！
举手之劳。茯苓微微一笑，大家配合得好。
另一个队员也凑过来：姜小姐，你那个躲藏的身法真厉害，能不能教教我们？
阿明，别没大没小的！李舟呵斥道，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茯苓。
茯苓从容应对：不过是些野路子，比不上各位正规训练出来的。
回程路上，李舟故意落后几步，与茯苓并肩而行。
姜小姐，他压低声音，听说最近道上出了个掌柜的，专跟日本人作对。你可听说过？
茯苓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略有耳闻。怎么，李队长对此人感兴趣？
只是好奇。李舟意味深长地说，能在这上海滩搅动风云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是啊，茯苓望向远处闪烁的霓虹，这世道，能人辈出。
分别时，李舟突然说：姜小姐，以后若有机会，希望能再合作。
一定。茯苓点头致意，转身融入夜色。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李舟对身边的阿强说：去查查，南洋航线这几年有没有姓姜的船主。
队长怀疑她？
太完美了，李舟眯起眼睛，完美得不像真的。
而此时，走在回家路上的茯苓，也在默默思量。李舟的试探比她预想的更敏锐，这意味着她必须更加小心。但另一方面，若能取得这位行动队长的信任，或许能在军统内部打开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