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听雪轩内。茯苓刚结束《归元诀》的早课,丹田里那团白气缓缓流转,驱散了夜里的寒气。她正就着温水吃苏打饼干,后门突然响了。
三短一长,重复两,是最高紧急会面信号。
茯苓放下杯子,粗陶杯底碰在木桌上,“咚”的一声闷响。她快速下楼,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的灰白晨光走到后门。透过门缝,看见对面杂货铺二楼的窗帘拉起了大半——安全。
门开了条缝。33号闪身进来,带进一股冰冷的雾气。他今天没戴帽子,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也没有上次那种刻意伪装的病容,只有一种沉淀到骨子里的凝重。
“时间不多。”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破网’行动,正式启动。”
茯苓的心脏猛地一缩。来了。
“首批转移人员:褚教授夫妇,两位外国记者——他们手里有南京大屠杀的照片和胶卷。还有,”33号顿了顿,“根据地急用的无线电技术和化工图纸的微缩胶片。”
褚教授的名字让茯苓心头一热。她想起那个在昏暗后堂里,眼镜片后眼睛发亮的老人,想起他摩挲着石英晶振时微微颤抖的手指。
“护送队由老马负责,姚慧跟队负责通讯。”33号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茯苓脸上,“你,是‘奇兵’。不在明处,在暗处。路线选择、时机把握、突发情况处置——你全权决定。必要时,你是撕开缺口的刀。”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沉甸甸的:“这不是普通的转移,是对影佐祯昭那张网的正面突破。我们要让他知道,他织的网,困不住人。”
茯苓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加速流动,蛰伏数月几乎麻木的神经像被通了电,噼啪作响。压力像山一样压下来,但战意烧得更旺。
“明白。”她的声音很稳,稳得自己都意外。
33号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进她手里。纸包温热,带着体温和淡淡的烟草味。“详细资料在里面。路线你定,安全第一,但机会不等人。”
他拍了拍茯苓的肩膀,力道很重。然后转身,拉开门,雾气涌进来,他的身影瞬间被吞没,像一滴水落进海里。
门关上了。后堂重新陷入昏暗,只有角落里座钟的滴答声,规律得像心跳。
茯苓握着油纸包快步上楼。木楼梯在脚下吱呀作响,每一声都像踩在紧绷的弦上。
阁楼里,她拉上厚厚的窗帘。布料摩擦发出“沙沙”声,隔绝了外面的天光。点上煤油灯,昏黄的光晕撕开黑暗,照亮书桌上一小片区域。
她小心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三张纸,一张是密语写的人员名单和特征,一张是物品清单,最后一张是初步时间窗口:三天后,深夜十一点到凌晨四点之间。
纸张很薄,近乎透明,能看见背面透过的灯光。字迹极小,用的是特制墨水,凑近了能闻到极淡的酸味。
茯苓快速解读、记忆,然后把纸凑到灯焰上。纸张卷曲,焦黑,化灰,最后一点火星在灰烬里闪了闪,灭了。空气里残留着焦糊味,很快被煤油灯燃烧的烟味盖过。
她重新铺开地图。那张已经被铅笔划满线条的地图,在灯光下泛着陈旧的黄色。手指抚过三条路线——A线水网、b线陆路、c线险招。
意识再次沉入【动态战略地图】。这一次,目标明确,标准苛刻。
A线,西北水网。意念聚焦,她“看见”枯黄的芦苇在夜风里起伏成海,听见小划子桨叶划过冰水的细微“哗啦”声,闻到沼泽腐烂的水草和淤泥的腥气。优势:隐蔽。劣势:冷,太冷了,褚教授六十多了,能撑住吗?
b线,西南陆路。意念移动,她“看见”冻硬的土路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听见远处村庄隐约的狗吠,闻到夜雾里混杂的稻草灰和牲畜棚的味道。优势:快。劣势:要过两个检查站,虽然换岗时有空隙,但万一……
c线,东路险招。意念深入,她“看见”废弃工厂高耸的烟囱剪影,听见野猫在瓦砾堆里撕打的尖叫声,闻到铁锈和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优势:出奇。劣势:一旦暴露,退路全无。
她在脑海里模拟:三十多人的队伍(实际上首批不到十人,但要按最大规模预案准备),在冬夜移动。脚步声、呼吸的白气、身体摩擦枯草的沙沙声、压抑的咳嗽……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暴露的源头。
推演,失败。调整,再推演,又失败。
汗水从额角滑下,流进眼睛,刺痛。她抹了一把,手心湿漉漉的。煤油灯的火苗晃动,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放得很大,随着推演的紧张而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完成第十七轮推演时,窗外传来正午教堂的钟声。“当——当——当——”沉闷的钟声穿透雾气,穿透墙壁,在阁楼里回荡。
茯苓猛地睁开眼。
地图上,三条路线旁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记:A线需备姜汤和毛毯;b线第二个检查站哨兵有夜盲症,可趁机快速通过;c线废弃工厂的看门人每晚九点会离开半小时……
她有了选择。不,是三套选择,根据实时情况随时切换的选择。
这不是赌博,是精密计算后的冒险。
她站起身,腿坐麻了,踉跄了一下扶住桌子。手掌按在地图上,能感觉到纸张的纹理,还有自己掌心滚烫的温度。
【接受超高难度战略任务:“破网”。任务等级:地狱。成功与否将极大影响后续剧情走向与功勋奖励。接受任务,功勋+300。】
【当前功勋:。】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响起,茯苓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窗帘缝。正午的雾气散了些,能看见楼下街道上行人匆匆,黄包车穿梭,卖桂花糕的小贩推着车走过,甜腻的香气隐约飘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