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对岸树林的瞬间，身后青龙河的咆哮、汽艇的嘶鸣、日军的叫骂，都被厚密的枝叶层层过滤，只剩下风刮过树梢的呜咽，还有七双脚踩在落叶上“沙沙”的闷响。
渡河时绷紧的那口气，这会儿全散了。湿透的衣裤紧贴皮肤，林间寒气无孔不入地往骨头缝里钻。每走一步，靴子就发出“咕叽”的水声。
“歇……歇会儿……”褚教授声音抖得不成调，全靠林梅撑着才没瘫下去。林梅自己脸色青白，嘴唇没一点血色。
老马背靠一棵松树，粗糙的树皮硌着湿透的后背。他喘着粗气环顾四周，林子密得看不清三丈外。“得……得找个背风地儿……”
话音刚落，杰克那边“哎哟”一声痛呼，人单膝跪了下去。
“杰克！”艾琳扑过去，声音带着哭腔。
杰克抱着右脚踝，疼得额头青筋直跳，冷汗混着没干的河水往下淌。“脚……脚崴了……”
老马心里“咯噔”一沉，快步过去蹲下。就着微光看——脚踝已经肿得发亮，皮肤绷得通红。“糟！”他试着轻轻一按。
“嘶——”杰克倒抽冷气，浑身一颤。
“别动他。”
茯苓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拨开众人蹲下，脸色同样凝重，但动作稳得像在自家后院。她的手探进那个看似普通的布包，实则意识已沉入【空间】——绷带、药油、薄木片，一样样“取”出来。
艾琳帮忙扶住杰克的腿。茯苓小心脱掉湿透的鞋袜，露出肿得发亮的伤处。掌心倒上药油搓热——那股清凉的草药味立刻散开，混着林中潮湿的腐叶气息——然后均匀抹上去，手指力道适中地推拿。
“这手法……”老马在旁边看着，眼睛瞪大了。
“跟个老中医学过点皮毛。”茯苓没抬头，专注手上的动作。
药油渗进去，清凉感暂时压住了火辣辣的疼。杰克紧皱的眉头松了些。茯苓拿起薄木片，比了比长短，内外侧各放一块，避开骨凸点。接着是绷带——从脚掌开始，“8”字缠绕，绕过脚踝，套过足弓，一圈圈，平整紧密。最后打个利落的平结。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
“这……茯苓同志，你这可不止是‘皮毛’啊。”老马语气里满是佩服。
茯苓检查包扎：“暂时固定住了，能止痛，但要防止二次伤。绝不能用力。”
杰克试着动了动脚趾，疼，但能忍了。他看着自己被包得像教科书示范的脚踝，声音发哑：“谢谢……真的。”
艾琳握着他的手，眼泪啪嗒掉下来。
雨是在后半夜开始下的。
起初只是细密的雨丝，穿过密林高处的枝叶，打在干枯的落叶上，“沙沙”轻响。但队伍刚重新启程——杰克拄着老马现削的拐杖，一步一挪——雨势就猛地大了。
“哗哗”的雨声盖过林间所有动静。雨水顺着头顶枝叶泼下来，瞬间把刚捂干一点的衣裤重新浇透。
“这雨……要命啊。”老马抹了把脸，雨水在他脸上冲出道道泥痕。
茯苓走在最后。冰凉的雨水顺着脖子往里灌，湿衣服沉得像铁甲。她抬头——天黑得不见一丝光，雨点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队伍再次停下。雨幕里，能看见每个人都在发抖。林梅又开始咳嗽，咳得停不下来。褚教授拍着她的背，自己的手也在抖。
“得……得找个地方避雨……”老马的声音在雨里断断续续，“这么淋下去……都得病倒……”
但往哪儿找？黑暗，大雨，陌生的山林。
茯苓看着雨幕中瑟缩的同伴，意识再次沉入【空间】。角落里，几卷深绿色的军用油布静静躺着。防水，厚重。
就是它。
她放慢脚步，落到队伍最后。雨声掩护下，一卷折叠整齐的防水布悄无声息落入手中。她迅速将其塞进行囊外层，用湿衣服盖住。
“等等！”她快步上前，声音在雨里拔高，“老马叔！大家等等！”
所有人都回过头。
“我想起来了！包里……有块旧油布！盖货用的！”
老马一愣：“油布？”
“嗯！”茯苓已经开始卸下行囊，动作故意有些慌乱，“之前顺手塞的，差点忘了！”
她翻找着——湿透的衣物、所剩无几的干粮、水壶……然后，“惊喜”地扯出那卷深绿色的布。“找到了！”
油布在雨中展开，厚实，沉甸甸的。老马眼睛一亮，扑过来帮忙：“快！搭起来！”
两棵粗壮的松树，距离刚好。老马和茯苓爬上湿滑的树干，把油布一端系在枝杈上，另一端用藤蔓固定在地上。动作很快，但雨水不断迷住眼睛，手指冻得不听使唤。
“左边低一点！”
“藤蔓！再缠一圈！”
油布渐渐撑开，形成一个倾斜的A字形。不大，但足够遮住一片干燥的地面。
“快进来！”老马跳下树，掀开油布一角。
褚教授夫妇第一个钻进去，接着是杰克和艾琳——杰克伤腿不便，老马和茯苓一边一个把他架进去。姚慧抱着电台箱挤进来，最后是茯苓和老马。
七个人，挤在这个不到两米宽、三米长的狭小空间里。背贴背，肩挨肩，连转身都困难。但雨被挡在外面了。
“呼——”老马长出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油布篷顶“噼里啪啦”响，雨点砸在上面，声音闷闷的，不再是直接打在身上的冰冷刺痛。棚里弥漫着湿衣服的潮气、泥土的腥味，还有七个人挤在一起散发的复杂体味。
“茯苓同志……”褚教授声音发颤，不知是冷还是激动，“又……又救了我们一次。”
林梅还在咳，但轻了些。她握住茯苓冰凉的手，没说话，只是用力握了握。
杰克小心地把伤腿伸直。雨水顺着油布边缘滴下来，在泥地上汇成小水洼，但没溅到身上。“这块布……来得太及时了。”他用英语低声说。
艾琳点头，眼睛红红的。她摘掉湿透的头巾，金发乱糟糟贴在脸上。
姚慧检查电台箱——油布包裹起了作用，没湿透。她松了口气，把箱子小心放在最干燥的角落。
老马摸出旱烟杆，这次没闻，直接叼在嘴里。“闺女，”他看着茯苓，眼神复杂，“你这包里……到底还装着啥宝贝？”
茯苓低头整理行囊：“都是些杂七杂八，跑单帮时备的。没想到真用上了。”
她从包里又摸出几个油纸包，打开，是姜糖——深褐色，切成小块，辛辣的姜味混着糖的甜香散开。“含在嘴里，能暖一点。”
糖块挨个分下去。褚教授接过时手还在抖，林梅帮他托着送进嘴里。杰克自己拿了一块，又掰一半给艾琳。姚慧小心含住，闭眼，让那点甜辣味在舌尖化开。
老马把糖块直接扔进嘴里，嚼得“嘎嘣”响。“够劲！”他咧嘴笑，黄牙在昏暗里一晃。
棚里静下来。只有雨声，还有含糖时细微的吮吸声。姜的辛辣慢慢从喉咙暖到胃里，虽然微弱，但真实。
茯苓靠在油布棚边，听着外面的雨。雨势似乎小了些，从“哗哗”变成了“淅淅沥沥”。她悄悄又摸出几个小纸包——是炒面，每人只够一小撮。
“还有一点干粮。”
没人问为什么还有。大家默默接过，就着嘴里残留的姜糖味，慢慢嚼。粗糙的麦香混着姜的辛辣，在冰冷的胃里化成一点点暖意。
褚教授吃得最慢，每一口都嚼很久。吃完，他轻声说：“让我想起在昆明联大……躲警报时，学生们分一块饼，也是这样，一人一口。”
林梅靠着他肩膀：“那会儿觉得苦，现在想想……苦里有甜。”
杰克用英语对艾琳说了句什么，艾琳点头，眼眶又红了。
老马吃完，舔舔手指，忽然笑了：“等到了地方，我请大伙吃顿热乎的。大碗面，浇头管够！”
大家都笑了，很轻的笑，在雨声里几乎听不见。
茯苓没笑。她看着油布棚外——天边隐约透出极淡的灰白。
【成功处理队友伤势并搭建临时庇护所，有效维持队伍战斗力与生存条件。团队协作与危机处理能力卓越，功勋+400。】
【当前功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