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殿那一指,点在承瑞眉心的,似乎不只是虚无的考验,更像是一把钥匙,悄无声息地撬开了某种禁锢。变化是细微的,却逃不过身边最亲近之人的眼睛。变化是细微的,却逃不过身边最亲近之人的眼睛。
先是靖王妃发觉,承瑞夜里睡得格外沉,不再像以前那样偶尔会因为宫中的更漏声或细微响动而惊醒。
他苍白的小脸渐渐透出健康的红润,那种属于孩童的、被强行压抑下去的鲜活气色,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接着是教授承瑞启蒙的太傅,在某日讲学后,摸着胡子,带着几分惊疑对靖王道:“小皇孙近日……心思似乎格外灵动。
昨日讲《论语》中‘君子不器’一句,老臣尚未详解,他竟能旁征博引,以殿前石狮与手中杯盏作比,言石狮虽威猛却只能镇守一方,杯盏虽小巧却能容纳百味,暗合‘不拘一格,各有其用’之理。此等悟性,与前些时日的拘谨刻板,判若两人。”
靖王闻言,心中震动。他自然知道这与流光殿里那位小祖宗脱不了干系。他细细观察孙子,发现承瑞的眼神确实不同了。以往那清澈眼底深处总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
属于宫廷孩童的早熟与谨慎,如今那层薄雾似乎散去了些,目光变得更加澄澈、坚定,偶尔沉思时,竟会流露出一丝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洞悉般的沉静。
这日,皇帝在御书房考校几位宗室子弟的功课。承瑞也在其中。
轮到承瑞时,皇帝随意指着一幅悬挂的《江山万里图》,问道:“承瑞,你看这幅画,有何感想?”
其他孩子大多回答“气势磅礴”、“画工精湛”之类泛泛之谈。
承瑞仰着小脸,看着那绵延的山水,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绢帛,看到了更深远的东西。他抬起手,小小的手指虚虚划过画上山川的走向,奶声奶气,却字字清晰:“皇祖父,孙儿觉得,这山势虽险,却不如人心险;这江水虽深,却不如……嗯,不如某些人的算计深。”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后用了“算计”这个略显成熟的词。
他指向画中一处看似不起眼的关隘:“这里,看着安稳,但若后方粮道被断,便是绝地。”又指向一片繁华的城池:“这里富庶,但若官吏盘剥,民心离散,便是空中楼阁。”
他收回手,看向有些愕然的皇帝,小脸上是全然的认真:“皇祖父,画是死的,江山是活的。守江山,不能只看画上的险要,还得看画外的人心,看那看不见的粮道,摸不着的民心。”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几位伴读的宗室子弟茫然不解。随侍的翰林学士则面露惊容,这等见识,已远超蒙童范畴,甚至触及了为政的根本!
皇帝看着下方身量尚不及书桌高、却侃侃而谈的孙儿,眼中精光闪烁。他自然听出了这番话背后的深意,这绝非一个五六岁孩子自己能凭空悟出的!是有人教他?
不,不像。这更像是……某种被引导出的、源自本心的灵光。
“哦?”皇帝压下心中波澜,不动声色地追问,“那依你看,该如何守住这活的江山?”
承瑞眨了眨眼,似乎被问住了,他拧着小眉头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般,脱口而出:
“要让运粮的道儿,永远畅通!”
“要让老百姓的锅里,一直有米!”
“还要……还要让像皇姑姑那样厉害的人,觉得咱们家……挺好玩的,不想换地方玩!”
前两句还带着几分稚嫩的政论,最后一句却画风突变,带回了孩童的视角,却听得皇帝眼角猛地一跳!
让哪位觉得“好玩”?这或许是这龙椅之上,最朴实也最真实的一道护身符!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传开。
小皇孙承瑞在御书房“语出惊人”的事,连同他近日来的种种变化,在宫廷隐秘的渠道中流传。结合之前太师暴毙、太子失势、北境异象、杀手覆灭等一系列事件,所有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同一个源头——流光殿里那位啃着糖块、决定着无数人命运的小郡主。
一种无声的敬畏,在宫人间,在低阶嫔妃中,甚至在部分官员心里,悄然滋生。如今在宫中当差,经过流光殿附近时,宫人们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连呼吸都收敛几分,
而此刻,被众人敬畏揣测的“小祖宗”,正盘腿坐在她那张白玉凉席上,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映出的,正是御书房里承瑞回看到承瑞最后那句“不想换地方玩”,瑶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里的蜂蜜罐子都差点打翻。答皇帝问话的情景。